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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 第113节

“慢!”严江听呆了,“这秦军还未退,已经在分归田了?”

项荣苦笑着点头。

严江喝了口酒压压惊,这才小声道:“这等国家大事,真是……真是……项燕真乃良将,不输李牧也。”

这话要是传到秦国那里,不被笑掉大牙才怪了,当然,笑掉牙之后秦王李信蒙恬等人估计会感觉窒息,被这样的军队打败,不撞柱自杀都显得活着很尴尬了。项燕能治理得好这样的军队,没上战国四大名将真是可惜了。

项荣心有戚戚,又说起最近楚国的一件大事。

景氏今岁突然间说船被秦军扣押,说自己损失惨重,不愿付粮,他一家不付,屈家与昭家也不愿意承担多出的粮草,于是在粮草之事上甚是拖延,这本无事,但其它几家都很拖延,几几相加,问题就很严重了,屈氏封地在江汉,粮草丰茂,又有大船无数却不愿尽全功。

如今秦楚两军对持,稍微拖延倒尚且无事,一但战事吃紧,万一几家还是这样各怀鬼胎,仗就不用打了。

严江倒是知道这事,去岁袭击秦王的水鬼后来查出是通过楚国景家的粮队入魏,此事之后,秦王大怒,不但扣押了景氏所有的粮船,甚至连抓到的商队都被拿去填了土了,首恶更是判了五刑,景氏说损失惨重,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那,不知江有何长处可以相助?”严江顺驴下坡,他挺好奇的。

项荣正色道:“你通楚辞,吾想求辞一首。”

他解释原因,自屈原做《离骚》之后,楚辞的优美婉约便在楚地广为传喝,深受各地封君喜爱,谈辞之风在楚国上层非常盛行,反而他们这种武将出身的新兴家族不怎么熟悉这些,很被排挤。

屈家之主对楚辞非常沉迷,到了废寝忘食之境,若有一通词赋的才华之士帮忙说项,成功率会高很多。

严江心中的搞事之魂微微骚动:“此事甚大,吾需考虑两日,小将军你不妨选带队去与大军汇合,侍归来之时再商讨此事。”

他没有一口答应,项荣反而觉得靠谱,他有军务在身,没有过多纠结,他说的事情也是楚国上层皆知,不是泄密,便给了严江一封名帖,保证过两天会回寿春,到时约了再见。

严江与他道别,目送他匆匆离开了。

然后,窗外倒挂在屋檐下的猫头赢这才不悦地飞到桌边,抬头用漆黑的眼睛指控地看着阿江。

“多么可爱又天真的少年人啊。”严江一把抱过鸟儿,看着项燕远去身影,轻轻一笑。

猫头赢露出生气脸,霸道之气四溢。

严江指尖在猫头赢胸口划着圈,遗憾道:“倒不是不能帮他,可惜,再挣扎,他们也赢不了。项荣也好,楚王也好,都只是垂死挣扎罢了。”

猫头赢若有所思,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局,便是自己成了楚王,依然无解。

“如果靠着他,应该能找到昌平君。”严江缓缓起身,在鸟头上亲了一口,然后在对方闭眼等第二亲时,把鸟往窗外猛然一丢。

他在悬浮猫头赢的震惊脸前微微一笑,伸手指在胸口戳了戳,威胁道:“亲爱的宝贝,这是楚地,记得与我保持距离,若你不想守寡的话。”

……

次日,严江离开下蔡,乘上小船,渡过淮河,进入了楚都寿春。

这座城市非常小,甚至比不上隔江的下蔡城。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在秦王政亲政的三年前,楚国的考烈王命春申君黄歇组织了六国最后一次合纵,这一次合纵,六国大军直接打到了函谷关门下,但是合纵速来是能胜则进,一败则歇,胜利的时候追着秦国痛打落水狗,但只要秦国稍微有能力还击,便各自退缩,想着他国之军挡上去。

于是被秦国又一次绝地反杀,楚考烈王终于明白秦国是有多强大,他怕秦国报复,把都城从陈城迁移到再次迁都五百里外的寿春。

所以寿春这小地方,成为楚都不到十年,连富丽堂皇的楚国宫室都新得可以。

而就在秦王政新政,严江归秦那年,楚考烈王带着与秦的国仇家恨驾崩,丞相春申君被自己的门客李园杀害,战国四公子的最后一位就这样消失在楚国的权利版图中,国力更加一蹶不振。

而且如今的楚王悍之所以政令难行,原因之一就是很多人觉得他不是楚考烈王的亲儿子,更有传言说,楚考烈王早年在秦国为质子时,与公主生下昌平昌文君之便被秦国下了绝育药,所以才长年无子,春申君把李园的妹妹先享用到怀孕后,这才给楚王献上,所以……昌平君称王,很多楚国贵族都支持。

严江走在有些苍凉的楚都街头,思考着项羽如今不知有没有生出来。

但他随即失笑,生出来又怎么样,自己还能去掐死一个小孩子么?

就在这时,周围人讨论着楚王要给项燕将军封“武安君”,被项将军婉拒了。

严江心说这将军还真是个聪明人,已经有白起李牧两位武安君晚节不保了,可惜看破也无用,封不封都是一样的结果。

就在他思考着要去哪玩哪浪时,感觉身后有人窥探,他不动声色地走向一处偏僻小巷,身后突然有人伸手,试图拍住他肩膀。

下一秒,那人被重重地甩在湿臭的泥地上,被严江卡住脖子。

“咦,李信你……”严江伸手把青年提起来,他神态和蔼,言语温柔,只是手劲几乎把对方卡得吐舌头,“又想搞什么事情?”

第147章 潜伏

手下那俊秀英气的青年却仿若无事, 只是微微抿唇,斩钉截铁道:“灭楚。”

严江不悦地松开手, 将他拖走,到城外找了一处适合杀人抛尸的荒郊野外, 这才冷冷地看着他,示意他快点交代。

李信与上次相见时, 瘦得几乎脱形,五官反而越发深邃,只有眉宇间的桀骜依然如故。

这个原本恣意傲气的青年带二十万大军,经受了秦军数十年未有之大败,险些牵连家族,但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战争有胜自有败, 如果能度过这次大劫, 以他的胆略资质未必不能涅槃。

“此次王上允我带罪立功, ”李信平静道,“我随王翦将军南下攻楚, 这一月来, 将军都在修营建垒, 我无功可立, 便领了斥侯之职,前来打探消息。”

“你手下五千士卒都死光了么, 要你一都尉来探消息, ”严江觉得荒缪, 几乎想打看他肚子看看里边是不是多长了个胆子,“王翦将军知道么?”

“他自知晓,”李信看他一眼,然后小声道,“他说既然次卿都去得楚国,校尉也未必去不得。”

真是多话的老头,严江心中瞬间明了,王翦那老狐狸就是看自己在楚国溜达,而又怕把李信憋坏了,索性祸水一引,暗示他来找自己。

“那不知李都尉探听到什么消息?”严江冷笑着问。

李信的自信终于回到了眉目之间,对兄长道:“楚王憾年岁尚青,楚国大事皆决于其舅李园,其人与屈景昭三皆不合,楚国府兵虽归项燕统领,却多各为其战,只要我等如李牧那般离间项燕与楚王关系,必能有所得。”

“你这消息很过时啊,”严江轻哼一声,“李牧之事后,天下皆笑赵国自损长城,你真当别人都是傻的?李园是楚王舅舅,荣辱一体,怎么可能像郭开那样为秦灭赵。”

李信思考了一下,认真道:“我做不到,但江兄你必是可以的。”

严江摇头:“王翦将军心中有数,必能胜之,你我莫要节外生枝。”

李信有些失落,但又很快打起神:“无妨,我这次来,还准备探看楚国粮道……”

他一一数着自己在楚国的见闻,严江这才知道,这位少将军这半年来学习楚语,就为了一血前耻,他也没准备妄动,只是想做得更好一点。

到底是的好友,严江便打算帮他一把:“你可想知楚军消息?”

李信眼睛一亮,立刻说是。

“那就跟着我,帮点忙吧。”严江有些嫌弃地道,“大战在即,你一个外地人,别乱打听,得落进楚人之后,丢大秦颜面。”

希望之火再度点燃,败军之后,李信头一次勾起嘴角:“全凭次卿做主!”

……

于是晚上陛下悄悄从阿江留下的窗户门里飞来时,就看到李信这小子居然在和阿江一起做手工!?

楚地多竹,严江选了五年以上的老竹,让李信劈成细条,打磨光滑,放在席边。

普通的竹条在严江手里仿佛展现出蓬勃的生命,竹骨细滑,钻孔粗大,再把粗糙的麻线浸桐油捻细,绕在竹骨之中,穿入细竹条,一把伞的骨架便成形了。

春秋之世已经有伞,传说是鲁班之妻所做,但都是不能起的大伞,又称华盖,皆为权贵所能用,普通人能戴个斗笠,都算是有钱人了。

他做的伞只有八骨——这样在木圈里打孔才方便,多了他的手艺是做不来的,然后以鱼胶沾上白绢两层,画上一枝藤萝花,花下随意两笔就是个看不清的朦胧女子,刷上桐油,便是一把致的油纸伞了。

“此物有何用?”李信面露困惑。

严江微微一笑,拿着做好的伞走到门外撑起,悠然道:“敲门。”

一只陛下突然落到他肩头,抬头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这把伞,目光落到那个应约朦胧的女子背影上。

严江伸手弹了一个鸟胸,笑了句酸鸟,便起伞,给陛下投喂老鼠干。

陛下淡然地吃着,它才没有酸,只是保持应有的警惕罢了。

老实说,这一路上看着阿江渣回来,它也挺爽地。

李信拿着伞思考片刻,终于明了:“这是,要送楚地封君做礼?”

严江点头:“楚人好美,此物可美?”

开玩笑,纸伞可是古风必备,与南方烟雨朦胧之时再搭不过,眼看要步入雨季,这楚地的贵族根本不可能抵挡的了这种诗情画意的东西。

李信大为钦佩,把江兄夸了又夸,然后欲言又止,止言又余地徘徊了数息。

严江白他一眼,让他有话快说。

李信左右看看,确定安全后,这才小声逼逼:“江兄,这世上美人何其多,你为何偏找着王上?他虽雄才大略,但并非良人啊……”

正在吃肉的猫头赢缓缓抬起头,眉目犀利地几乎要把他钉死。

但李信却浑然不觉,继续劝慰道:“后宫凶险,你又无子嗣,若有一日被王上厌弃,你如何自处,与王相恋,君不见弥子暇旧事焉?”

严江几乎要笑出声,抓住猫头赢的脚爪把它一把拉在怀里,一边撸鸟一边笑道:“嗯,你说得有道理,我回头一定好好考虑。”

猫头鹰气得几乎冒烟,李信却主动伸出手去摸鸟,还不怕死地赞叹道:“你看,连你这鸟儿如此激动,肯定是赞同我……啊!”

严江手一松,任猫头鹰给他手上抓了三道血痕,得鸟儿把仇记到人身上。

再给他上药时,看着一边的鸟儿,笑着解释道:“王上富有四海,雄霸天下,心思却细腻宽广,为人大气磅礴,吾被他威严霸气吸引,情难自已,愿与他同世而行,看万里山河。这世上,再无人比他更好了。”

猫头赢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吹得神魂颠倒,一时间目光灼然,哒哒地走过来,骄傲地抬起头,把一根老鼠干递到严江嘴边。

严江刚想用手去拿,却被陛下躲开,不悦地抬了抬头,扇了扇翅膀。

严江顿时明了它的意思,一时间头皮发麻,却见陛下目光越发温柔,几乎都要冒出小星星。

好吧!

严江伸过头,用嘴从鸟喙里叼过肉干,又在陛下温柔的目光里将鼠肉干缓缓咀嚼吞下,心中哀嚎这次肉干好像毛没去干净就直接烤了,真的要了命了。

只有李信在一边很是茫然。

两天后,一位与李信年岁相当的青年来到他们租住的小院外,递上名贴,前来拜见。

李信才一看名字,就是一惊:“项荣?项燕长子?”

“阁下何人?”项荣目光一皱,这人掌心有茧,正是常用兵戈之像,身姿气势,都是从军中而出。

“这是吾之长随,李有成,”严江微笑着从里屋里步出,“李牧将军三代内的子侄。”

“原来如此。”项荣目光瞬间就便得温和起来,“久仰李氏大名,今是一见果然英姿不凡。”

果然江兄是赵氏王族,才会有李氏相随。

李信一边感慨江兄就是厉害,去哪国都可以直入上层,同时谦卑地低头道:“过奖了,败军之将,不敢言勇。”

“赵败非战之罪矣,”项荣热情道:“只是外秦军奸计,内有郭开败国,若与李牧将军战场相见,秦军必败,你看那李信不就是明例么。”

严江转头看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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