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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分章阅读_174

顾廷煜抬起头,望着香案上那高高林立的众多牌位,烛光下影子重叠成荆棘一半的丛林,落在顾家兄弟身上,便连面目也看不清了。

“先祖善德公,以草莽卑微之身,得识于太祖,遗寡妻少子而亡,右山公更建下赫赫功勋,此后,太祖东征,太宗西伐奴尔g,南平苗司,三靖北疆,顾家子弟前前后后共送了十一条人命在战场之上这些都不用我说了吧。”

“我知道你的打算。”顾廷煜说的有些喘,抚着x口,继续道,“父亲就是为着侯府才娶了你生母,才生了你,你恨,你怨,是以你就是想眼看着宁远侯府倒掉,叫夺爵毁券,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把你积年的怨愤好好出上一出。待过个十年八载,而你慢慢积攒军功,皇帝再赐你个爵位,那时候,你便算是为顾氏光宗耀祖了那些亏待你的人不是si光了,就落魄潦倒了,你什么仇都报了”

顾廷煜一边说一边笑,笑的直气喘“可皇上不能直接夺了我的爵位给你,哪怕有罪名压在那儿,也难免有欺凌弱兄寡嫂之嫌,皇帝最重名声,他不会的,为了你,他也不会。可你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你索x釜底ch0u薪,倒了宁远侯算了是不是”

顾廷烨看着狂笑个不停的兄长,冷冷的,一言不发。

“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顾廷煜终于止住了笑声,神se凄然,“待多年后,你再得来的丹书铁券,上头可有这四个字”

“这么多年了,太祖时肃清了那么多功臣,太宗即位时的九王之乱,再后来几宗谋逆,大兴诏狱,乃至现在多少开国功臣都被掳爵位了你可知如今满天下去算,还有几个有爵之家持有这样的丹书铁券”

顾廷煜忽然激动起来,“我告诉你,只有八家八家其余的,什么守正文臣,宣力功臣,在咱们家面前,都不值一提咱们才是是真正一脉相承,不曾断过的连襄yan侯府也没了这个,便是如今红的发紫的沈家,又算得了什么。”

他一阵发力,忽然扑到顾廷烨跟前,用枯瘦的手一把扯住顾廷烨的前襟,大吼起来“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得重任当初新帝刚登基,你便只带了一队人马去接防,江都大营也服帖的听你号令;皇帝身边那么多潜邸的亲信,一样领了兵符圣旨去接军务的,除了皇帝的小舅子还给点面子外,哪个有你这么顺遂的你b旁人快出兵,b旁人更早服众,所以你才能建功立业我来告诉你,因为你姓顾顾家几辈子人都埋在军里了因你姓顾你”

顾廷煜一阵气竭,剧烈咳嗽起来,抖的几乎跌倒在地,顾廷烨脸se淡漠,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把搀起兄长,放回到座位上去,从茶盘里倒了杯水递给他。

顾廷煜咳的几乎要出血,用茶水生生压下去,用力喘气,才渐渐平了些;他望着香案上那泛着铁青se的丹书铁券,眼眶渐渐sh润,低声道

“当年事发之时,父亲已官至左军都尉,无论武皇帝还是为当时太子的先帝,都颇为器重;即便没了爵位,他的前程总是有的。他最终抛舍下我娘,为的,就是这四个字。”

顾廷烨默不作声。

他小时候,不止一次见过父亲躲在书房,对着大秦氏的画像痛哭。

烛火把兄弟俩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一者高大健硕,一者伛偻蜷缩;顾廷煜厌恶的瞪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倏然又释怀了,到底,这么多年来,他是因为以前的事怨恨着,还是为了现在而嫉妒着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我知道你为生母不平,为人亲子,这也无可厚非。”再开口时,顾廷煜心头一片宁静,“可你不止有母,还有父,身上有一半血r,是姓顾的,是宁远侯府的。”

“我不会立嗣子的,至于还有多久,你可以去问张太医,想来没多少日子了。”顾廷煜枯槁如si水的面容,竟如孤立峭壁上松枝清绝,“你可以顺理成章的承袭爵位,想怎么收拾外头那帮人,都由你。他们多年依附在父亲的羽翼之下,满身皆是骄娇二气,以你今时今日的手段,抓些把柄来拿捏他们,并非难事。”

听到这里,顾廷烨笑了出来,讥诮的撇了下唇角“不知大哥何时这般明白了想当初,大哥还跟四叔五叔好的如父子般。”

尤其在对付他的时候,挑拨离间,煽风点火,配合的天衣无缝。

顾廷煜不是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他只淡淡道“人快si的时候,总是看的明白些,况且他们是什么货se,我是早明白的。”

“你倒不记挂妻nv只一味想着维护顾氏爵位。”顾廷烨讥讽道,“果然顾氏好子孙。”

“你嫂子对你不错,你不会为难她的。你不是这种人。”顾廷煜回答的g脆,“弟妹进门这些日子,我瞧着也是宽厚的。”

顾廷烨暗晒一声,这人到这时还要耍心机。

“大哥的口才见长,做弟弟的竟无半句可说的。”顾廷烨冷漠的微笑着,“不过,我本就是顾家的不肖子,就为了那四个字,就要我咽下这些年的气,大哥未免说的太轻巧了些。也是了,毕竟受罪的不是你。”

“被父亲绑了差点送去宗人府的是我;顾廷炀w了父亲房里的丫头,b着人家自尽,被冤枉的是我;顾廷炳欠了p资赌债,跟青楼赌坊串通好后,写的是我名字的欠条,父亲几乎打断我的骨头;我气不过,去寻青楼赌坊来对质,反惹了没完没了的麻烦,落下满身的荒唐名声,气的父亲吐血。我赌气,越闹越凶最后,父亲伤心失望;被赶出家门的还是我。”

顾廷烨说的很轻,几乎是喃喃自语,“那个时候,顾府上下,有几个人为我说过话煊大哥倒说过几次,后来也不敢了,尤其事关他亲兄弟;旁人么,哼哼”

昏暗广阔的祠堂沉入一片寂静中,兄弟俩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良久,顾廷煜才叹息道“我是快si的人了,不过遵着父亲的嘱托,极力维护顾氏门楣罢了。你想出气也罢,想雪恨也罢,终归能有别的法子,别,别,别毁了顾氏这百年基业。”话到最后,越来越微弱,几乎是哀求了,他虚弱已极,不堪重负“该说的,我都说了,余下的,你自己想罢”

顾廷烨抬头,直直望着香案最上头的两副大画,正是第一代宁远侯顾右山与其妻之像。

顾家儿郎成年后,大多都有一对深深的眉头,压着飞扬挺拔的眉毛,似把一切心绪都锁在浓墨的隐忍中。

他忽想起那屈辱的一日,他好容易才能进了灵堂,隔着棺椁,最后看老父一眼,曾经在幼小的他眼中,想山岭一样高大魁伟的父亲,却缩的那样g瘦单薄。

十五岁前,他活在自卑和倔强中,自觉出身低人一等;遇到常嬷嬷后,他知道生母嫁入顾门的真相,更是满腹愤恨如喷薄的岩浆般滚烫,却无法诉说,至此,他连父亲也暗暗恨上了,一开口便咄咄不驯,父子之间就闹的更僵了。

他知道顾廷煜说的话不能信。他是什么样的货se,从小到大,自己还不清楚么

若他真承袭了长兄的爵位,能亏待寡嫂么

而若是真夺了爵,别房也就罢了,好歹有男人在,可她们孤儿寡母,就只能依附着别家亲属过日子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有宁远侯府屹立始终,顶着已故侯爷遗孀弱nv的名头,她们才能过受人尊重安享富贵的好日子。

更别说娴姐儿的婚嫁了,那更是天差地别。

今时今日,他早已不是当日那个可以随意欺凌或瞒骗的顾家二郎了,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心里也都明白的很。

顾廷煜想安排后事,想照顾妻nv的将来,他就要乖乖听话吗

不知不觉,头顶一片亮光,他已走出了祠堂,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熟悉明媚的面孔迎上来,满是焦急和担忧;他最喜欢她的眼睛,那样g净坦然,尘埃不染。

身后是一片暗沉沉的过去,前面是明亮清冽的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我快吐血了,删除重写了好几次,特别佩服那些能写出有张力有深度的情节的大神,真难呀。

趁着能休息,半夜爬起来写的。

第147回

六月天已燥热起来,所幸昨夜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枝头刚开盛的花朵不知打落多少,花蕊委地,粉瓣纷散,雨后的空气清洁馨香,一大清早,倒使人心头舒畅。

秦桑高举着双手,用力把竹帘卷得高些,回头笑的温柔“趁着日头还没上来,赶紧叫屋里透透气,省的里头尽只闷热了。”

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个sh漉漉的小竹篓站侍着,桌上放着各se小小的果盘,白瓷的,粉彩的,水晶的,八角的,葵瓣的,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小桃拢着袖子把各种还沾着水珠的果子一一往盘子上摆,抬头咧嘴笑道“昨夜那雨下的可真吓人,呼啦啦的,跟鞭子板子ch0u打似的,我听着那水声落地,心里都一颤一颤的。”

若眉素着一张秀丽的面孔,闻言,轻皱眉头“再吓人,也没老爷吓人。我从没见老爷发这么大脾气过,吓si人了。”

“活该”绿枝从外头一步踏进来,放下手中的茶盘,三两步走到桌前拿水来喝。

秦桑瞥了她一眼,笑道“夫人用罢饭了诶哟,别急呀,慢着点儿喝,谁跟你抢了”

绿枝放下水杯,犹自不足,又斟了一大碗喝下,“今儿早上,夫人饭桌上那道椒盐su炸鹌鹑蛋,味儿可真好,夫人赏了我吃,我一个没收住嘴,多吃了几个,咸的我呀啧啧,一直忍道翠微姐姐和丹橘回来,我才敢出来。”

“你才是活该。”小桃瞪了她一眼,“叫你吃独食,也不匀下点儿给我们。”

绿枝放下茶碗,一叉腰,瞪回去“今早夫人留了大姐儿吃饭,我瞧着她吃的很不少,便是我不吃,也留不下给你们的。”

“成了成了,为了几个鹌鹑蛋吵什么,夫人平日还缺了你们好吃好喝多么”若眉挥挥手,随即又低声问道,“你们俩到是说说,昨夜你们奉夫人的命去给老爷送饭,那儿到底怎么回事我去的时候,只瞧见五儿叫拖了下去,身上都血淋淋的,忒渗人了。”

绿枝拿帕子擦拭着嘴,看了下窗外门外,走到里头坐下,若无其事道“也没什么稀奇的,昨夜,蔻香苑那位见老爷连这儿都没来就进了书房,夜了都不出来,便起了幺蛾子,叫人提着个食盒去书房关怀老爷。小顺子拦着不叫五儿进去,她就故意嗲声嗲气的放高声音,好叫里头的老爷听见,谁知”

她捂嘴一笑,“谁知反惹的老爷大怒,当场叫叉下去打了三十板子。哼,活该”

“原来如此。自作孽,与人无尤。”若眉脸上浮起一抹轻蔑,不屑道,“巩姨娘身边那两个,仗着生的好些,成日打扮的花红柳绿的往这儿凑,进进出出探头探脑的,恨不得叫老爷瞧见了才好。真不自重自ai。”

秦桑和绿枝互视一眼,暗笑一下这人虽有些自高自恋,话里常一gu酸味,惹人讨厌,却还算心地g净,但凡顾廷烨在,她不是躲在后屋不出来,就是在别处暂时不回来,尽量不在男主子跟前露面。

“老爷脾气本就不好,只是在夫人这儿才收敛着些。昨夜老爷一个杯热茶砸出去,溅了好些热水碎瓷起来,小顺子和外院的侍卫们一动都不敢动。”小桃随口说道。

她放完最后一个果盘,又从一旁取过刚用进水清洗过的翠绿枝叶,细掰了几小束,慢慢往水nengneng的果子上点缀着,边道“不然你们道伶仃阁怎这么老实我听说呀,原先她带来的是四个丫头,不是为着什么事,一个当场打si了,一个打了半si,没熬过几天咽气的。凤仙姑娘当时就吓病了,好几个月才下床好了,春芽,把这些丢出去,再把晾在外头的提笼拿来。”

她拍拍手,直起腰来,把零碎果叶都拢了拢交给那小丫头,小丫头不过十岁上下,圆圆的脸盘,乖巧的应声出去。

说话的人毫无自觉,听话的人却心里发颤,屋里众丫头一时悚然,半响无语,过了好一会儿,绿枝才惊呼道“你怎么不早说昨夜老爷迟迟没回来,彩环那si蹄子一直心心念念着,说要替夫人去看看老爷如何了。”

小桃呆呆的“你没问我呀”她虽然ai打听,但绝不饶舌,明兰是她唯一的听众。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包打听,不单要有憨厚老实的外表,还要时时谨言,这样,任凭谁对她漏嘴出去的八卦,都可以放心绝对不会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