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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 _分节阅读_153

威远将军。

长生对子释道:“回头选个日子,将二位长辈迁址改葬,就以子归的名义,重新修陵立碑吧。”

后边庄令辰应一声:“我马上安排。”

长生看看情形,不能再待下去,立刻指示返城回府。

回到府中,长生再没有出门。子释眯了一个时辰,打起精神吃几口饭。到得夜里,两人说说这个,谈谈那个,神枯方慢慢开朗,不似白日那般悍悒怏不快。

长生特地要哄他开心,尽拣百官群臣的各色笑话讲。平日太子殿下身在其中,哪怕再如何滑稽可乐,也得把着分寸忍耐;而两人独处时候,又往往有其他更要紧的内容可说,如此这般为博心上人一笑,开单口相声专场,还真是头一遭。

子释被他逗乐几次,支着下巴走神:比烽火戏诸侯可英明多了……

“……你上回不是说我那身衣裳好看?我跟你讲,觉得不好看的人有的是。信勇侯,也就是四皇叔,叫人把他所有朝服上的黼黻刺绣全拆了。我头天回来看见就奇怪,等到册封大典上,见他还是那身穿戴,找人一问,才知道这两年都如此,父皇也拿他没招。上下全看习惯了,任凭他一个人满身大补丁站在朝上……”

子释哈哈道:“他一定是不满意皇帝老爹推行夏化,重用夏臣。”

“没错。好在不满归不满,他也不敢真跟父皇对着干,发泄发泄而已。如今天天在家逍遥享福,不到重大典礼不出现,大伙儿好些日子没瞧见他那身大补丁了……”言下似乎颇为遗憾想念。忽又摇头笑道:“听说四叔头一回这么亮相,第二天莫老就把自己朝服上镶缀的皮毛统统拆掉,跑去跟他站在一起……”

子释拍桌:“自古忠臣有生谏死谏,莫老这个叫什么?脱衣谏?啊,不对,脱毛谏……”

长生“噗”的笑喷,两人齐齐趴倒。

太子殿下笑到最后,心中哀叹:以后看见秘书令莫思予大人,难免就想起他这三个字,可怎么忍得住?——难,实在是难。

“……我最近把成敬侯,也就是八皇叔,从东安陵调回京畿。八叔上折子谢恩,给父皇写一封,又单给我写一封。也不知听了什么人的主意,给我那封折子,竟然是他亲笔写的。”

西戎语以夏文记录,许多西戎贵族写不来夏文,都是找人代笔。

子释道:“太子殿下偏好文武双全之士,成敬侯这是一心要得你赏识。

长生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谁还不知道呢?定是幕僚替他写好了照抄。可惜照抄都抄错,所有的‘手’字,弯钩反转,统统成了‘毛’。难道边上人看不出来么?竟也不提醒提醒…… ”

子释以手掩口,片刻之后,爆笑。使劲拍着他胸膛:“边上人哪里是看不出来,不敢吱声啊!哈哈……一个脱毛宰相,一个长毛将军——可怜的皇帝老爹,可怜的太子殿下,哎哟……”

长生一面笑着摇头,一面把他抱住:“轻点儿,待会儿岔气了啊。

歇一歇,又道:“最可恨是庄令辰那厮。你猜他看见这封折子,说啥?”

子释不笑了,撩起眼皮:“说啥?”

“他说,《北朝本末》 中曾经记载,从前柔然族的官吏统治夏人,就常常把‘七’字弯钩反写,

由此不妨推测成敬侯或许拥有昔日柔然西迁之敕勒族人血统,此独特偏好实属祖上数百年流传不衰——你说这张嘴缺德不缺德?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瞎扯胡诌。”

子释到底忍不住笑起来:“听起来蛮像是真的.不过《北朝本末》 中到底有没有这个细节,我可拿不准。”话音没落,忽然把脸一板,“他庄大人身在中枢,此等轻浮孟浪言辞,传出去就是个祸端。亏得你太子殿下好度量,倒由得他放肆。”

长生知他故意借题发挥,装糊涂:“他哪会这么不知轻重,私下玩笑罢了。不过,庄令辰最近确实勤奋得出奇,天天晚上啃书,白天有事没事卖弄几句一一”

子释不咸不淡接道:“或者庄大人欲图重新备考科举,好挣个状元,填补人生空白吧。”

长生面向他,沉默一会儿,问:“你为什么不乐意子归喜欢他?”

子释愣了愣,偏过头:“我没有。”又补充,“我早跟子归说过,她愿意喜欢谁,我不干涉。”

长生把他脑袋扳正,朝着自己:“口是心非。”瞧见那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在心里叹口气,带着安抚劝慰往唇上轻轻吻一下,“你这样,会让子归为难。”

子释呆坐着。冷不丁悻悻道:“我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为什么要嫁给那个狐狸大叔?”

长生失笑。“狐狸大叔”——原来秘书郎大人作为妹夫候选人,在他心里是这么个定位。

“人家才刚三十岁,正当而立之年,怎么就成大叔了?子释不说话。男女之间,差个八岁十岁,以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标准,确乎正合适。

“你到底是哪一点不中意他?说给我听听。”

“他也不是不好。只不过我希望……子归的夫婿,能够再年轻一点,再英俊一点,还有……再憨厚一点。”停一停,“太子殿下,你的秘书郎大人,太聪明了。”

长生有些意外。琢磨琢磨,明白了。叹气。

子释望着他,慢慢道:“那时候……子周刚离开,我又病得厉害,子归正当孤独难过之际,虽说庄令辰雪中送炭,难免有趁虚而入之嫌。我怕子归回头后悔,也要看看秘书郎大人究竟能拿出多少诚意,所以建议她稍微等一等,多结交结交别的人物……”

过得几个月,新春前夕,秘书郎庄令辰委托殿前司副指挥使倪俭将军为媒,备妥雌雄雁双鲤鱼,正式向子释提亲,求娶其妹谢子归。

第〇九六章 精诚所至

子释坐拥锦裘,手持书卷,偶尔拿朱笔往书页上点点画画。李章侍立在旁,替他调砂蘸色。李文坐在另一边煮水煎茶。

庄令辰和倪俭不由自主放轻脚步,屏住呼吸,走进“可心亭”。暖阁里不过主仆三个,安详宁静。然而,中间那人一支朱笔捏在手里,竟叫人感觉比皇帝太子批奏折的派头还大。

《正雅》 笺注已基本完成。子释现在做的,是最后一遍终审校对。等这一遍走过,交给文章二人誊抄即可。

人冬以来,只要天气好,他就躲到这后花园暖阁里干活。之前弄晴特地亲自传信,说是庄大人和倪将军抱着活雁活鱼上门来了,便叫把人直接请到此处。平素这几位找自己,都是妹妹接待,今天情况特殊,子归也不知躲去了哪里。

双方见礼问候毕,庄倪二人坐下,李文端上茶水。一时都没话了起来。这两人与子释本已熟捻不拘,这会儿却明显局促起来。

子释倒转笔管支着脑袋,盯住对面的秘书郎大人看。

一一多少英雄俊杰,潇洒儿郎,怎么偏偏就相中了这一个呢?

莫非因为过早没了爹娘,跟着哥哥缺乏安全感归属感,希望找个年纪大些的丈夫满足恋父情结?又或者一家子都堪称外貌协会代言人,审美疲劳了,长相普通的反而更加顺眼?还是说因为本人才貌双全文武兼修,实在太过完美,于是找个有残缺的以体现某种补偿效应?也没准特地要嫁个纯粹文人书生,万一发生矛盾冲突,单方面武斗,有利于实现家庭和睦和谐?……

想到最后一条,子释“呵呵”笑出声来。

这边秘书郎大人正被他看得七上八下,忽见那对黑珍珠般的眸子一转,笑容灿若春花,霎时间莫名其妙老脸通红。

“咳!”倪俭清清嗓子,“那个……子释,在下,咳!在下正二品殿前司副指挥使、太子亲卫军统领倪俭,受人之托,今儿上你这来,咳,做个媒……”

一边说一边搓手,冷不丁照旁边庄令辰肩上猛拍一记:

“咳!这么说吧,就是这家伙,看上了你妹妹,想讨回去做老婆。”

子释忍俊不禁。庄令辰抗议:“喂!倪大头,你……”

倪俭一摆手叫他住嘴,继续向子释道:“此人姓庄名令辰,字嘉时,越州望城人氏,现年三十整。据我所知,从未娶亲。眼下乃从一品秘书郎,说不定很快要做到宰相,配你家公主殿下,勉强说得过去。虽然没什么家底,好在光棍一条,倒也轻省,令妹若嫁进门,既不用伺候公公婆婆,也不用招呼小姑小叔……”

庄令辰听到这,开始翻白眼。子释已经笑喷。

倪俭兀自滔滔不绝:“这一年多来,我们庄大人为了你妹妹,吃不香睡不好,相思病害了一箩筐……”

等倪将军终于长篇大论推销完毕,子释冲庄令辰道:“庄兄有心,找的好媒人。”

秘书郎站起来,神态语气异常郑重:“庄令辰若得谢子归为妻,幸何如之!”

子释看着他,慢慢道:“庄兄想必明白,于我们兄妹而言,财势权位,早已看淡。我这当兄长的,也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不管子归嫁给谁,但求妹妹一生不受委屈,一世平顺安康。”

庄令辰缓缓举手起誓:“我必将竭尽全力,使子归一生不受委屈,一世平顺安康。

子释挑起一边眉毛。

秘书郎懂他的意思,光有空口白话不行。

顿了顿,看一眼倪俭:“就请倪兄做个证人吧。”拿出最有诚意最显决心的姿态,“我庄令辰向李子释保证,若得谢子归为妻,终生不娶小,不纳妾。”

子释点头。果然聪明,知道什么是根本问题。

“此外,若得谢子归为妻,庄令辰将离开京师,携妻赴京州出任凉州宣抚。”

两个听众大出意料,都呆住了。

倪俭磕磕巴巴道:“你、你不跟殿下干了?……”

庄令辰瞥他一眼:“这叫什么话?太子经营天下,我不过换个地方干而已。”

重新面向子释:“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顺京虽有亲人朋友,但是……子归待得并不十分开心。我想,西北广袤无垠,或许更加适合她。至于我自己,朝廷欲拓展陆上边贸,凉州已成西域各国与中土交通要地,日见繁荣,却也事务棘手,人事复杂。出任凉州宣抚,比起留在台阁中枢,似乎另有一番乐趣。”

子释思量片刻,问:“你这个打算,子归知不知道?”

“我曾经跟她提过,她没有反对。”——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你家殿下怎么说?”

“殿下说,若真能娶到谢子归,就放我出京,把整个西北交给我。”

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想到,秘书郎大人肯以放弃相位来成全爱情。这份诚意和决心是够了,这份智慧和魄力也令人服气。

黄昏时候,子归亲自捧着药盅给子释送过来。进得暖阁,就在门边站住,唤一声:“大哥。”

子释放下书和笔,微微一笑:“子归。”

李文李章悄无声息退出去。

兄妹两个对视片刻,子释轻声道:“今天……”转口,“子归,你……当真想好了?”

妹妹微不可察的点点头:“嗯。”有些脸红,声音小小的,“大哥,每次跟他在一起,我总是……很容易哭,也很容易笑。只要是他说帮我做的事,就什么也不用管。”略带羞涩的笑笑,“大哥,我好像……变懒了……”

过一会儿,却又红了眼眶:“他说……带我去爹爹当年戍守的地方,我……”

“你心里其实很想去是不是?”

“大哥……”

子释露出温和的笑容:“等正月里,你生辰的日子,叫他来吃饭吧。”

结果,当天一整晚,都在跟长生叨叨:“哼,就知道没好事,这只老狐狸……竟敢把我如花似玉的妹妹拐到天边去……”

长生心道:“我平白丢了一个操练纯熟的预备宰相,这笔账,又找谁去算?……”

永乾八年,新春。

尽管朝廷府衙要出正月才正式开工,太子府却几乎朝朝车马塞道,日日宾客盈门。长生的交际应酬在这个新年呈几何级数增长。皇帝病情拖了年半有余,丧子之痛加上心情抑郁,早年长期征战留下的旧伤隐疾纷纷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