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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天官 第四十一章 开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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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热闹来源于其后极快上桌的菜品,由于煎炒烹炸各种做法明细分到了几名厨师头上,再加上水牌上的菜名实在晃眼,即便食客们都是冲着炒菜来的,在身旁伺候的小厮极力推荐之下,也难免会对其他菜品兴趣多多,大大缓解了莫老四他们爷俩的压力。

再说第一天揭牌出来的炒菜只有十六道,不管有多少桌客人,翻来覆去的也只能在这个范围内选,就算莫老四他们精益求精,但在大锅翻炒之下,一次也能出两三盘,压力自然又减少了不少,出菜哪能不快。

火炒之后鲜艳的菜色,几乎没有人闻到过的浓郁菜香,别具一格的优雅用餐环境,这一切对客人无不具有极大的冲击力。不要说本身就让食客有着强大心理期盼的炒菜,就算那些经过精心包装的叫花鸡、事实上的油炸肯德基,以及在解决了茱萸土腥气之后做出来的水煮鱼、麻辣豆腐等等等等都无不引起一阵阵惊呼赞叹,以及停不住嘴的大快朵颐……

“太好吃啦,这辈子也没吃过呀!”这是此起彼伏最多的声音,往往在后边还会语调夸张的加上一句,“官家怕是也就能吃到这些吧!”

当然也少不了挑挑拣拣的愤怒抗议:“你别跟我抢,那盘给我留着!”或者是“这荷香展翅也太他娘烫了吧,嘶……吃不进嘴去呀。”接着旁边就有人反驳道:“你不吃,全留给我,我就相中这展翅了!”

除此以外还有哭的,看着挺大的年纪居然一边吃一边哭,连话都不说出来,把躲在后廊往外偷看的沈谦都给看傻眼了。

巨大的赞叹声浪以及饕餮形象对挤在店门外没捞着进来的等待者们更是具有无形的巨大冲击力,每时每刻都有更多的人挤过来,在喧哗与菜香引诱之下,或涎液滴答,或摩拳擦掌的准备强占先机,看准哪里有人吃完空出桌便要当先抢上去。

不过这时候想“持强凌弱”显然不行了,就在店里刚刚坐满,菜香刚刚四溢,惊呼声刚刚此起彼伏时,门口的那些小厮便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沓沓的纸条,虽然很是客气,却又决不允许质疑的“请求”大家排队领号,按号入内。

西溪怎么说也是文昌之乡,这个规矩不难接受,不过好容易挤着排队领到号的那些人却接着又围挤在了店门口,生怕有人不讲道德,没号也硬挤进去。

反正,此时店里店外都已经乱下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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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书生别看着文弱,身手倒是麻利,虽然后发,却来了个先至,第一批就闯进了店来。由于他是自己一个人,自然只能与别人拼桌,与他同桌那几位虽然没撵他,不过实在不认识之下也自觉跟他划出了界限,硬生生的将一边桌子给他让了出来。

这书生也不是特有钱那种人,要不然也不会被蒋兴威逼利诱着来做下贱事,而且蒋兴也没说单独给他饭钱,显然饭钱在那十贯钱里头。所以虽然那些菜品实在诱人,但他还是咽着唾沫大手一挥……只要了两道菜。

那些菜确实太好吃了,别说那盘诨名叫做什么京酱肉丝的炒菜早已让他神往许久,就算那道用面裹着的炸鸡翅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美味,一时间让他的心都酥了,竟然没来由地产生了浓浓的负罪感。

然而情感是情感,理智却更重要,这书生把人家蒋兴的小妾睡了,要是这时候幡然醒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以蒋兴那性子还不得杀了他?于是……

当那盘京酱肉丝被风卷残云地干掉了一大半以后,书生瞅准身旁那名专门伺候这两桌的蓝袍小厮被另一桌叫过去介绍菜名,而同桌那几位只顾着吃喝说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机会,连忙哆嗦着手从袖子里掏出那个小布袋,用桌面挡着别人的眼,打开口儿用两根手指夹出了一只死苍蝇迅速扔进了炒菜里。

这一切做的实在太顺利了,书生来不及擦汗,正准备再掏只苍蝇扔进菜里就起身大喊时,没曾想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风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有一只有力的手紧紧箍住了他拿着布袋那只手的手腕,紧接着一个声音低声笑道:

“客官可吃好了,还算对胃口吧?”

“呃……”

书生下意识的连忙抬头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在临近那两桌伺候的高壮蓝袍小厮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他的暗中举动,并且迅速跑过来直接抓了他的罪证。

这一下子书生头皮都麻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在桌对面那几位诧异的注视之下,心惊胆战地干笑道,

“对,对,对胃口……”

“对胃口就好。”

那个小厮是和莫小乙从小一起在西溪街面上厮混的发小,虽然没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儿,但成天泥里滚土里爬,好人可实在算不上,虽然笑呵呵的应了一声,但目光向菜盘里一瞟,接着怪笑道,

“咦,那菜里黑乎乎的是什么?”

“呃呃呃,葱葱葱,葱花!焙糊了,焙糊了。”

那书生颇有急智,眼看戳穿了倒霉的是自己,急忙拾起筷子迅速伸进了菜里,手脖子一转便又进了嘴,虽然满脸都是吃了苍蝇的表情,但总算把一场危机化解了过去。

“嗬嗬嗬,客官慢用。哼——”

那小厮说话间小指一勾就将布袋神鬼不知的攥进了手里,接着瞪了那书生一眼,又拍了拍正在另一桌赔笑介绍的同伴,便远远走了开去。

书生这才算惊心不定的长出了口气,眼见桌对面那几位又忙起了吃喝,不敢走也不敢留之下连忙捧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才横下一条心再次大吃了起来,不过还没来得及吃几口,就听见店门那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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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沈谦根本不可能看过来,所以刻意躲在角落里的那个书生做的事他不可能发现。正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店里的动静呢,扎着水裙,手里掐着一绺芸台(油菜)的秦氏正好从厨廊里走了出来。看见沈谦在那里站着,便走过来伸着头一起向大厅里看去。

这“和顺聚昌”的东家是沈谦,按说秦氏是正儿八经的老太太,擎等着别人伺候就是了,可她是苦命人,手脚闲不住,就算儿子出息了,依然不改秉性,更何况孙氏跟她是好姐妹,这店里头一天开张,人手紧得很,她哪敢不来帮忙?

就这么向大厅里看了一眼,秦氏忽然没来由的轻轻叹了口气,沈谦其实早就发现她过来了,听到她叹气,忙转过头去问道:

“娘,怎了?”

“唉,也没啥。娘就是看着客人多有些心惊。”

秦氏微微皱着眉,咬着下嘴唇思虑了片刻才道,

“五郎,娘倒不是不让你开店赚钱。只是娘也听说过不少事,你说咱们‘和顺聚昌’把炒菜的价钱压这么低,以后杭城的客人也免不了会跑来,若是,若是惹急了那些大酒肆,娘就怕……”

“嗐,娘,你都想哪去了?”

沈谦本来还以为秦氏是怕他一门心思钻进钱眼儿里忘记读书,正想着好好解释解释表表决心,哪曾想她是在考虑这些事,一个没反应过来差点没笑出声,憋住了才一本正经的说道,

“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人,那些大酒肆能坐大靠的并非这些。娘,您不妨好好想想,他们那些人得多傻才会不知道价钱低才能客人多呀?那他们为甚还把炒菜定那么高?这叫奇货可居。他们并不想让市井百姓也去吃炒菜,要是谁都能吃得起,那还算什么珍品?”

“那,那……”

秦氏嘴懦,连颜氏都说不过,哪里说得过沈谦?听到这里也没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总觉着他把事儿想偏了,只得道,

“你知道这个道理,那怎么还……”

“娘,你听我说,孩儿钻的就是这个空子。”

对别人可以不理不睬,对自己的老娘可不行,沈谦连忙转过身来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的分析道,

“这些日子孩儿把杭城那几家会做炒菜的酒肆都跑遍了,发现他们要的是孔夫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但菜品要色香味俱全,而且还得摆出有寓意的形状才能上桌,这叫吃个品味,要招待的正是那些满腹诗书,讲究忒多的高等达官贵人,根本就没将市井百姓放在眼里。

孩儿没根没基,如果也象他们那样做,不但争不过他们,而且也没什么特色,不可能让那些达官贵人大老远跑西溪来吃一样的饭菜。所以才找那些大酒肆看不入眼的市井食客下手。只要菜好吃,管他什么品相。而且把价格降这么低,那些原先就吃得起炒菜的贵人根本不可能拉下脸来占这个便宜让人笑话,这样一来就和那些大酒肆不在一个层次上了,相互不争客人,至少短期内不会冲突。至于以后么……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唉,你岁数大了,比娘有主见,若是觉得对便去做吧,只是万万不要耽搁了读书。”

秦氏听着也是个道理,虽然依然不放心,但还是微微叹口气就不再说了,正要转身回后厨去,瞥眼却发现店门那里乱了起来,便向刚说了句“孩儿知道了”的沈谦怒了努嘴,接着快步躲回了后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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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门口确实乱了起来,不但沈谦他们听得见,满大厅的人也都听得见,只见那里一阵骚动,不大会儿工夫,挤在店门前的人群便乱哄哄的分在两边让出了一条路,紧接着其间走进来一个衙门里的皂隶,往门槛前一站,高声喝道:

“钱塘周县尊到!”

这人在街上估计已经喊过一嗓子了,不然门口那些人不会乱纷纷的躲开,而店里的人刚才没听见,这时候忽然听说西溪上头的父母官儿到了,登时又是一阵大哗。纷乱间只见先是两排四名皂隶开道,后边一个身穿便服,头戴员外方帽,三十多岁的儒雅中年人走到门槛处便停下了身来,很是恭敬的鞠着身向里头让起了什么人。

不大会儿工夫,一位西溪的大名人就登场了。只见沈迈在老七沈远还有另外一位沈家尊长的费力搀扶下拄着拐棍挪进了店里,带着好几位西溪本地乡绅与周知县一同向着柜台方向走去。而在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消息的莫老四正擦着满头热出来的大汗跑出后厨廊,离着老远便深深的弓着身子向周知县拜了下去。

“哈哈哈哈,莫四郎,不要多礼。”

周知县今天没穿官服,所以也没摆什么官威,声音洪亮的说笑着免了莫老四的礼,接着对沈迈道,

“莫四郎的手艺前些日子下官尝过了,很是对口味。所以今天来西溪公干,听说莫四郎宝庄新开,便没有不央着沈少府一同来捧场的道理呀。”

沈迈也捋着胡子连忙附和道:“是呀,是呀,莫四也算是老朽的近邻,老朽知道他的性情。是个老实人、实在人。做生意么,绝对是童叟无欺。”

那边莫老四连忙诚惶诚恐的拜道:“谢周县尊夸奖,谢沈三官人夸奖。那个,那个什么,底下坐满了,要不成,要不成楼上先开个雅间……哦,不不不,嘿嘿嘿,两个,两个,也请这几位差大哥上去高坐。”

“哈哈哈哈,果真是老实人呐。那下官便叨扰了。”

周知县开心的笑了几声,在满厅人的附和笑声中向急忙跑过来准备招呼小厮摆了摆手,接着面向满厅拱了拱手笑道,

“下官钱塘县周岩,今日本来只是来咱们西溪公干,赶巧了陪沈少府过来吃个饭,却不曾想搅了诸位的雅兴,实在是失礼。诸位还请吃好啊。”

“周县尊客气。”

满大厅里登时响起一片乱纷纷的笑应,周知县这才笑呵呵的陪着沈迈向后廊处的楼梯走去。而满大厅里的喧闹中却已经多少带上了些异样。

能有这异样心情的全都是聪明人。人家周知县是什么身份?那是全钱塘县的父母官,就这么巧今天来西溪公干,又赶巧了因为吃过莫老四做的菜便要来凑热闹吃饭?再说了,沈迈是西溪的第一闻人,平常来了贵客都是留家里招待的,就这么情愿费劲吧唧的挪着两条残腿陪周知县来这里?当然了,你也不能说人家这样做就不对,但这里头他就是有不正常的地方。

不正常的地方很多人都能猜得到,别看周知县和沈迈都说只是来吃饭,但在“和顺聚昌”开业第一天就这么巧来了,明显是象传闻中那样,沈迈就是“和顺聚昌”的大店东,就算不是,至少也吃不少干股,要不然也不会这时候露面。至于周知县么……有些事可不能说太明白。

这是在为“和顺聚昌”镇煞气呀,上来就抬出县尊这么一尊大佛,后头还不知道有什么背景呢。满厅的人登时好奇心大增,吃饭的话题更是丰富了许多,而那些隐藏在食客中准备找挑事岔口的人却被镇住了,虽然饭菜实在好吃,绝不至于味同嚼蜡,但那种低落心情却可想而知。

至于那位可怜书生,此时哪里还有再坐下去的胆量,连忙汇了账快步挤过店门口的人群跑了出去。到了大街上生怕被蒋兴逮着揍一顿,根本不敢停留,可瞥眼往斜对面那家茶寮里瞟了瞟,却发现蒋兴他们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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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小角色连个插曲都算不上,沈谦注意不到,周知县、沈迈他们自然也注意不到,当来到后廊前准备拾阶上楼的时候,周知县发现沈谦正站在楼梯口恭敬的向他拱着手,便停下身哈哈笑道:

“五郎,下官听沈少府说你刚进州学就入了内舍,实在是可喜可贺呐。”

沈谦连忙应道:

“周县尊过奖了,晚生向来愚钝,能有寸进全赖县尊和三伯父教导。”

“哈哈哈哈,好好,年轻人就当谦逊些。”

周知县到现在还欠着沈谦一道人情,虽说今天出了面也算还了这个情,但由于一些“原因”,他也搅在了这“和顺聚昌”里头,这个情实在不能算还上,所以只是心领神会的向沈谦点了点头,便摆摆手笑道,

“既然这么巧都在这里,五郎不妨陪沈少府和下官吃几杯酒。”

说着话也不等沈谦答话,周知县便笑呵呵的招呼其他人往楼上走去,而被拉在了后边的沈迈却虎着脸瞪了沈谦一眼,沉着声说道:

“怎么这么没眼色?还不快扶着老夫,只让你七伯他们受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