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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 堕仙 第264节

修行之路,不期大道,反流连凡尘掌教之位,道心如此,修仙路大约也断于此了。

辛追以往从不屑与这样的人多说什么。

但她如今有自己目的,便要多说两句。

辛追淡漠问:“向师父拜别,请他老人家逐我出师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这样的大事,值不值得当面禀告师父?为何不让我见师父?”

几个长老一震,然后大怒。他们手指辛追,指头颤抖,盯着这桀骜无比的龙女,万万想不到从来不显山露水的龙女,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他们道:“好哇,你之前和魔子同进同出,我们看在仙尊的面上庇护你,不让世人误会你。没想到你果真投靠了那位,和自己师门作对!长阳观养你几千年,竟养不熟一头白眼龙!”

辛追垂目:“长阳观为何养我,这原因,我却也想向师父当面讨教。”

她大步向前走,几位长老见她这么无礼,性急者当即祭出法器,向龙女当头打去。辛追身子一旋,衣袂纵扬,宛如鹤舞。她一腿后退,编成细辫的几绺发丝拂贴雪面,清寒双目一样,手向外张开,一张长琴便凌空出现,悬于她身前。

辛追在琴上拨弦,弦音如弓,战向几人。

长老们大怒:“反了反了,竟然真的敢动武!”

辛追:“我欲见师父,几位长老阻拦我,却是何意?”

她抱琴而战,所向披靡,凌厉之势,隐隐有龙吟之风范。这让从未见过龙女真正战力的几位长老目眦欲裂,也让领路道童战战兢兢。那道童被辛追瞥一眼,立刻扭头就跑,口上大呼:

“来人啊,来人!龙女要杀人,要在长阳观做恶,快来人!”

辛追并不阻拦,她就是要借此试一试长阳观如今龟缩于此的修士们的实力,也试一试她师父永秋君,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辛追抬眸向一座覆着云雾的山峰望一眼,心中暗沉:

师父,我在长阳观如此作为,你当真也不管?你是在忙什么,才能容忍我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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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观的这场战乱被调停,到底有很多人不愿在这时候生出更多的事。辛追被关了起来,她也顺势停手。

剑元宫的掌教云枯君代长阳观的掌教青叶君前来看辛追,安抚辛追,委婉示意让辛追不要惹事,更忧心忡忡:“你又打不过仙人,弄不懂仙人之争。你们这些孩子,强出头干什么?当真以为你师父会一次次容忍你吗?

“你们这些孩子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不懂吗?”

而那些看管辛追的人一出大殿,辛追就牵动神识,靠临行前才仓促和师兄建立起来的神识联络方式,联系自己师兄:“师兄,我在长阳观。”

她神识中皓月升起,张也宁的回应非常快,让辛追微微松口气。

张也宁声音清冽:“如何?”

辛追道:“师父恐怕在闭关,或者在忙什么大事。我今日将长阳观闹成那样,也不见他出手。我不认为师父是对我宽容,他从不对我宽容。”

停顿一下,辛追压抑心中的感伤,说了白日的事,她最后道:“他只能是有更重要的事在忙,瞧不上我的小打小闹,才任由我去了。”

张也宁回道:“我知道了。”

张也宁再说:“你可以尝试着联络青叶君,问问具体情形。赵师弟说他知道他师父被关在哪里,你与他联络便是。至于救天龙长老的事……倒也不必太急。寻找机会便是。待我与、与阿采忙完了,便去寻你们。”

辛追担忧:“可是我频频与赵师弟联络,是不是有点过于大胆?赵师弟修为不够高,若是我与他联络被人察觉,我岂不是暴露了?”

她倒并非担心自己暴露,而是觉得这样不值得。

张也宁的回答就很有意思了:“师父不是在忙吗?他既然没空管你,又有谁管得了你呢?那些借住于长阳观的修士,不过是倚仗师父鼻息,师父既然那么忙,你所为又没有太过分,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未必真的在意你在做什么。”

辛追愕然,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

在张也宁掐断联络前,她仍禁不住好奇,问:“师兄,那师父到底在忙什么?他真的在闭关吗?”

张也宁顿一下,回答:“我不太清楚,需要推算一下。但我猜,他若真忙到那个地步,都不见你的话,忙的那个事情,也许是‘三天合一’。”

辛追目露疑惑,并不知道张也宁说的“三天合一”是什么。但是张也宁已经自发离开,不再多向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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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之间的谋算,只有仙人可互相推算,提防,破解。

与长阳观的情况差不多,盛知微虽带回了巫展眉,虽然帮云升做事,但是云升神秘十分,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盛知微并不是能经常见到云升仙人。

而见不到的时候,就允许盛知微自己开小差。

魔修与修士作战的时候,盛知微独自离开。她徘徊于北域,目光凝望着巫家的方向,想要前往,又有顾虑。

她再想到云升试图复活江临的那天……

盛知微坐在青山山石上,抱膝而坐,长裙铺石曳地,虚虚地在云海中飘荡舞动。她如沉静侍女一般安静坐着,脑中反复想到的,都是梦中江临的自尽,云升差一点就能复活那个人了。

但是……江临可能真的不应该复活吧。

难以说清是心魔被斩的缘故,还是自己真的有些清醒了,盛知微只是反复地在想,江临也许不想复活,现在的她也不想见到江临。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她流连不舍的美好,其实在万年前穿越时光长河前,就结束了。

在芳来岛的那些日子,不过是回光返照,不过是死前的凌迟。

当云升拿着江临的道元,轻而易举随手可以复活江临时,盛知微反而看清了自己的执念,知道了一切都结束了——她不想见到复活后的江临,江临恐怕也不想见到她。

不如不逢。

可她这么漫长的思念和痛苦,又该向何人诉说?

而正是在这样浑浑噩噩失去方向的时候,盛知微看到了一个方向:谢春山竟然可以斩断逆元骨和无生皮的联系。

盛知微真的想去巫家看一看雨归是不是还活着,真的想亲自问一问谢春山他是怎么做到的。江临是她的执念,芳来岛也是她的执念。

“岛主,您在想什么?”女修在身后轻声问。

盛知微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芳来岛的女修。除了她们,这世间无人会唤她“岛主”。

盛知微抱臂望着天地间的云烟,喃喃自语:“若我背叛她,她会做什么呢?”

“她”指的,自然是云升。只是话题提到仙人,不能直呼仙人其名,怕被感知。

女修说:“无论岛主做什么,我等都愿意跟随岛主。”

盛知微终于回了头,看向身后站着的女修们:“如果是一条死路呢?”

女修们一怔,然后齐齐俯身而拜:“岛主做的事,一定不会错。”

“岛主曾将我们从那种命运中救出,让我们从无生皮变成逆元骨,我们对岛主感恩戴德,哪里会质疑岛主所为?”

盛知微说:“有一件事,也许可以让你们既不用当无生皮,也不用做逆元骨。修行速度比不上逆元骨,你们可愿意?”

众女怔忡,然后小心翼翼问:“岛主是说,我们可以摆脱这种血脉?”

盛知微望着她们。

她们问得很小心,很谨慎,不敢抱有太多期待,只怕期待再一次落空。可是她们眼中在那一瞬迸发出的星光如火,点燃双眸。盛知微瞬间明白她们真正的心意了。

盛知微抬头看天上云烟,释然无比地笑一声。

她喃喃自语:“江临都不在了,这人间世,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在这一刹那做好了决定,从山石上站起,向虚空中迈出一步,便向巫家走去。

女修们在后追问:“岛主,您去哪里?”

盛知微朗声笑,声音里带一份想通了的肆意:“去找解救你们的法子。你们继续跟在尊上身边吧,他日,我必将结束你们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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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域中,日夜不变,唯月永恒。

天黑天亮,空无人息,当魔修们离开这里,魔域的存在本身便毫无意义。

姜采慢慢地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靠在张也宁肩头,不知怎么被他带到了一处火焰山头。下方浓浆翻滚,新的魔物们挣扎着要诞生,却迟迟不到诞生的时候。无风也无云,只有一轮明月照在天上。

二人坐在悬崖边,双腿伸出悬崖外,没有落足地。这一切不让人惶恐,反而让人自在。

姜采头抵着张也宁的肩头,再一次垂下眼皮。

张也宁立时发现她醒了。

他低头:“还好吗?”

姜采“嗯”一声。

睡了一觉,她的情绪确实平稳了很多,脑中也不再乱哄哄的。她靠着张也宁的肩头,少有地获得一夜好梦,更难得的是,梦醒之后,张也宁仍然没有消失,仍然陪在她身边,安静地等着她醒来。

和织梦术中一点都不一样。

姜采微微笑,闭目喃喃自语:“我最喜欢月亮了。”

张也宁一怔,并不言语,而是低下头。

她仰头,与他轻轻交换一吻,温馨又亲昵。

姜采满足地喟叹一声。

张也宁眸中染了丝笑,他被姜采拽住衣袖。姜采眼睛也不睁,非常直接地问:“你的情花重新开了吧?我不问你,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说,打算一直瞒下去?你瞒得住吗?只要我进入你神识,不就看到了吗?”

张也宁淡声:“也没想瞒你。”

姜采抬眸,轻轻挑起一边眉,眉梢痣那么一闪,他眼睛便移开了。

他咳嗽一声,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没找到合适说的机会而已。”

姜采似笑非笑看他。

他转移话题:“师妹有联系我。”

他将姜采休息那段时间自己和辛追的联系解说一番,再说了自己对三天合一的推演。姜采低头玩着他衣袖,敷衍地“唔”了一声。

张也宁总结:“……所以,师父与云升是要不死不休。师父不惜三天合一,断绝自己其他生路,也要送云升陨落。”

姜采漫不经心:“唔。”

张也宁:“所以你想怎样呢?”

姜采:“你怎么想?”

张也宁看她慵懒随意,连句话也不多说。他心中因此多些喜爱,只因平时总见她行动力那么强,少见到她懒懒的模样。他总是喜爱她少被人看到的那些样子,所以他一动不动,不光任由她靠肩,任由她玩他的袖子,还要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

只怕惊醒她,她又要让他辛苦追随。

张也宁说:“灭神榜一事,师父一定会凑齐人。这百年间,甚至更早以前,被逼着堕魔的人,未必找不出三个。师父不过是怕云升太过强大,普通堕魔者镇压不住云升。

“而要结束他们之间的纠纷,师父会选自己做主阵,百叶姑娘已经死了,那么天龙长老、巫姑娘、盛姑娘……甚至师妹,小图,你师兄,都是我师父选好的人。他亲自出手的话,必然会让他选好的人入场该去的地方,让灭神榜发挥作用。

“而如果不想他这么下去,不想这些人牺牲,其实你我二人,都是最好的牺牲者。你是先天道体,也是堕魔者;我亦有先天道体,且是堕仙,以堕仙之力入灭神榜的阵眼,必然作用极大。再有一人,那我便不能逼着谁做牺牲者,只看机缘吧。

“我只是说,若你我愿意牺牲,灭神榜祭出,无论是我师父,还是云升仙人,都会陨灭于其中。害了修真界、人间界、魔域整整一万年的恩怨,便能就此结束了。”

他停顿一下,问姜采:“所以你怎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