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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锦年 第五十九节 林外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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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的脚步声。

因为我的头离地面很近,声音传到耳朵里,竟是分外的清晰。

这种情形、这种境况对我而言毕竟是第一次,故而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刻,紧张之余,毕竟有些快要接近真相的欢喜。尽管我并不知道,靠近我的是否是某件事情的真相。

来人的脚步一下一下,仿佛就踏在我的耳边。

脚步声略微带着散乱,流露出了其主人的心绪。未几,一双穿着绯红色绣鞋的纤足伴着摇摇晃晃的灯笼光芒,从我眼前不远处走过。

墨鸰给我选的位置很好,没有被来者手中的灯光波及,却又能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她的一部分。只是我伏在那里不能够抬头,所以直到她蹲下身来,我才看到她的半边侧脸。

我从墨鸰的描述中,约略认识了一些眼前的这个女子,但当真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她,虽然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惊讶。

眼前的半张侧脸,苍白到了惨淡,越发衬得那一双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格外得大。

我虽然不能看清楚冯才人的容貌,但仅仅是这一种气色,便已经让人觉得衰颓苍老。

冯才人约莫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但比之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婉仪潘娘子,却是明显老得多。就算皇后吴氏也已经三十七八岁了,但因为保养得宜,加之气度平静雍容,看起来也比此刻的冯才人要年轻精神。

明明是一个眉目分明的女子,却因为这样颓丧状态看起来生生变得衰老,我不禁有些感慨,难怪直到如今,她尚是一个五品才人。

冯才人默默地将纸钱焚化,颤抖不定的手将本就跳动的火焰弄得更加起伏不定。

焚了好一阵纸钱,冯才人方才喏喏开口。只是她的声音被压抑着,含在口中并不清晰吐露,所以尽管我伏得很近,却仍是不能完全听清楚。

“……姐姐……请你原谅……原谅我……”

“……姐姐明鉴……我也是迫不……迫不得已……”

“我若不是那样……潘氏如何……放过我……”

“……姐姐你……你饶了我……”

“你看潘氏……至今无子……她已经遭了报应了……”

“郡王他英姿过人……姐姐你该……该放心了……”

我起初只是以为冯氏喃喃自语,所以我听不到她口中的“姐姐”的姓氏或者名字,听到后来,才渐渐发觉,冯氏对所拜的人,当真只是称呼“姐姐”的,不知因何缘故,没有称呼她的姓氏。

但“潘氏”这两个字,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想不到今日冯氏所拜之人,竟与潘氏有关联。从她的话语中听起来,当日冯氏虽然为恶,以致有愧于这个“姐姐”,但看来潘氏才是逼她害人的主使。

而她口中的“郡王”两字甫一出口,我脑中立时便闪过了那一袭月白长衫的人影——普安郡王。

难怪……

冯氏在竹林中祭拜的时候,他会出现在竹林之外了。、

由此看来,冯氏口中的这个“姐姐”,一定与普安王有着不凡的关系。

冯氏称呼为“姐姐”,却显然不是冯氏真正的亲姐姐,那么,唯一的可能,这个“姐姐”,便是宫中的一个女眷,而这个女眷,便是当今皇上已故的一个妃嫔!

冯氏的话还在絮絮继续下去,只是翻来覆去,都是刚才说过的几句,翻来覆去,都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或者信息。

她说的最多的,是让姐姐原谅她,当年的事情,是由于潘氏的指使。

我只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个“姐姐”的名字或者姓氏,可是直到冯氏说得声音颤抖,也再没有吐露。

同时我的心中也早已经有了答案,我只是期待着,从冯氏口中得到印证。

只是,我的这个答案,到了让我自己为之心惊的地步,若非亲口听到,我不敢相信。

耳听着冯氏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虽然是恐惧多于悔过,却仍让人听了心中不忍。而对于我心中想到的那个答案,又太令我不能相信,手指禁不住轻轻一动,牵动干枯的竹叶,发出了“簌”地一声轻响。

“啊……”冯氏立时发出恐惧地惊叫,紧接着一把提起了灯笼,忙乱地返身往竹林外跑去。一路之上,脚步踏在地上的干竹叶之上,不住地发出咔咔的声响,更让她带着哀求的哭声多了几分惊惶。而她手中未烧完的纸钱,还兀自散落在地上。

实则她一路走来,跪下祭拜,步步都踩在干竹叶之上,时时都有簌簌轻响发出,只是她于惊惧之时听到了异声,不免惊慌之中更多了惊慌。

冯氏走远,我方才轻轻起身,墨鸰也已经轻巧落了下来。

我拂掉身上的枯叶,低声叹道:“可惜……”

忽然竹林外一阵凌乱的脚步踏飒,然后脚步声环着竹林开始分散。

我心中微惊,不由得相到了一件事,看向墨鸰,只听墨鸰在我耳边低声道:“有人要包围竹林……”

我点头,想是有人来抓冯才人。我伸足踏灭了那些未燃尽的纸钱,低声道:“往东边怎样?”

东边距离脚步声出现的地方最远,那些要包围竹林的人,最慢到达的便是东边。

墨鸰凝神静听片刻,点了点头,拉住我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脚下当心。

墨鸰的目力极好,在这黑暗的竹林中分辨方向,查看路径,似乎并不觉得为难,而我则时时注意着脚下的路,这片竹林似乎甚少经过修整,非但有许多落叶,且许多竹根都突出了地面,很容易绊倒,有几次我险些摔倒,都靠墨鸰提携,方才安然。

我们将将跑出竹林,便有侍卫绕到了林子的东边,墨鸰拉着我闪身躲在东边的大树之后,眼看着手执火把的侍卫将面前竹林的一边围了渐渐围了起来,却是人人注视着眼前,没有人在意身后还有两个刚刚从竹林中跑出来的人。

一部分人进去搜索,剩下一部分人仍守在外面。我又拉着墨鸰往后退了数步,恰藏在火光照不到的最黑暗的地方,方略略松了一口气,低声对墨鸰道:“你小心从这边过去,看看冯氏怎样。”

墨鸰道了一声是,落步无声。

看着墨鸰的身影隐在夜色之中,我缓了缓气息,转身走开。

因为离开竹林并不是很远,却已经没有了火光几乎看不到路,所以我全神贯注地垂首走着,脚步也放得很轻。

突然头顶微微一顿,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一声轻呼不由得脱口而出。

我虽看不清眼前是个什么人,却也知道我是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虽看不清此人的容貌,却也知道我撞到的是一个男子。

而且我能感觉到,这个男子,不是恩平王,不是普安王,也不是永宁王。

被我撞到的人没有一丝惊慌的样子,所以我反而更觉得惊慌。

在此时此地与一个宫中女子碰上,却还能处变不惊丝毫不慌张,那么这个男子一定不是寻常侍卫了。

我忙束手退在一边,极尽所能地平息自己的气息,低声道:“婢子冒犯。”

我没有抬头去看这个人的反应,事实上今晚星月无光,这个地方又十分偏僻没有宫灯照亮,我便是抬头也应该看不到什么。而最重要的一点,我虽看不清楚对方,却亦在担心,自己被对方看出了什么。

所以我的头垂得很低,躬身的姿态也十分恭谨。

但我虽然没有看到,却也能感觉得到,面前的人,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大概,只是以站立的姿势,与我保持一样的静默。

周围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这让我的心中越发没了底。

此刻,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我再颔首:“婢子告退。”

我这样的做法,在宫规而言,绝无任何不妥,但那前提是,我是在一个正常的地方,以正常的方式,遇见一个正常的人。

而不是在这种黑麻麻的地方,一头撞在一个男子身上,而且,还是一个身份不明的沉默之人。

“慢着。”虽是简单两字,却是很有分量的样子。

虽是七月半的天气,这样的夜晚却没有太多暑热之意,加之这个人周身散着一种沉静的气度,周身的空气似乎也降了些许温度。但还好,只是些许,并不凛冽。

好在这样的静默只是片刻,那人忽然转过身去,举步欲走。

心中正掂掇着事情会不会就这样轻易结束,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跟我来。”

我不知道这个人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否是为了侍卫进竹林搜索的事情,又是否知道祭拜的人是冯氏,但我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就像我,来到这里,是有自己的目的。

虽然三十六策,走是上计,但我知道此刻我逃跑或者出声掩饰,两俱无益。

转过一处矮墙,那人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我本是离那人远远地跟着,故而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直到撞在人身上才发现大事不妙。悔之晚矣,只有珍惜这前车之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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