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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日月 第十五回 磊落何郎坦诚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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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梦琴拉着江娑月上前,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母亲,这是我三哥,现下也在姑母家里做客。母亲,三哥,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姑母的堂亲江家的妹子,在姐妹里排行第六。”

江娑月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到何梦琴莫名与自己交好,又带着自己到了这处,再遇见她的家人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她忽而想到江家摆宴那日,她那位堂伯母曾经向江田氏提及她想替自己做媒,对象似乎就是堂伯母的什么侄儿。如今看来,这一切只怕不是巧合,那个侄儿极有可能便是眼前这少年,这何梦琴分明是拉着自己来给她的母亲和哥哥相看。

江娑月心中掠过一丝恼意,任是谁被人这样刻意接近,骗取信任,然后再瞒着拉去相看,心里都会有不满的。出于礼貌,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客气地上前见礼,态度既不亲热也不疏离。

何骏驰也回了礼,行动间似乎有些拘谨,俊秀的脸上浮起两片红云,眼神有些呆愣愣地盯着江娑月。

何李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对面的江娑月,见她小小年纪却已出落得容色殊丽,心中略微有些不喜。身为母亲,她并不希望儿子娶一位过分美貌的女子,因为美貌在她心中总是隐约和不安于室联系起来的,她也怕儿子为色所迷,日后一心只念着媳妇,将她抛之脑后。但一想到江娑月身后的江侍郎家,又见她行礼规矩,大方得体,便又添了几分满意。

何骏驰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只觉那女子转身看过来时,他眼前一亮,脑中轰地一响。眼前的女子站在花树之下,执花浅笑,盈盈而立,恍若美玉明珠一般白皙光泽的脸上,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顾盼生辉,乌黑的青丝绾了分肖垂髫髻,米珠串成的流苏垂坠而下,身着蓝色基调渐变色的衣裙,从上至下颜色渐深,这样深深浅浅的蓝色衬着她沉静秀婉的气质,真真叫人移不开眼。那被风吹落的花瓣翩翩飞舞,点缀在她墨玉一般的鬓发间,纤柔玲珑的肩膀上,随风翩跹的衣裙上,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他甚至有些愣愣地想道,这画中之人便是姑母希望他求娶的女子么,这样想着心头忽又涌起一阵甜蜜的狂喜。他从前于情之一事总是懵懂,如今稍解人事,见着如此风姿楚楚的女子,不免有些心动,再加上知道这是要说给他做妻子的女子,先入为主之下,更加留心喜爱。

江娑月不知眼前的少年情窦初开,已经对她上了心,却也感受到了他眼光中的热烈,脸上作出含羞之态,心中却十分冷静淡然,要看便让他们看好了,反正有长辈和何梦琴在场,便是别人瞧见,也不好说她私会外男,既然于声名无碍,多一个可能也是好事。

她稍稍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模样与何梦琴有几分相似,五官清秀,眼神清澈,带着些书香之气,看上去应是一位性情温文的男子。他过来的眼神虽热切却不带一丝邪念,想来并不是好色之徒。

江娑月对他观感不错,心道如果眼前这少年确如自己想的一般,嫁给他倒也不错,省得她整日提心吊胆怕被嫡母卖了,只是江田氏恐怕不会答应。不过她倒也可以再观察观察,如果这少年真的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可以通过江何氏这条线求到父亲面前去,只是现下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遂也收敛了心思,温婉大方地应对何李氏。

何李氏对她倒也不吝赞美之辞,赞道:“天底下竟有这般品貌的人儿,我算是长见识了,咱们琴姐儿可一下就被比下去了。”

何梦琴撒娇道:“母亲——到底谁是你的女儿嘛。”

江娑月作羞涩状,微微垂首,道:“伯母谬赞了,娑月愧不敢当,梦琴姐姐清雅可人,才是一等一的出色呢。”

哪个母亲不喜欢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子女,那何李氏见江娑月知进退明世故,又这样称赞她的女儿,又多了几分喜爱亲昵,拉着她的手,道:“快别夸她了,只怕不一会小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你这孩子这样的人才,小小年纪又如此谦虚懂事,这才叫人疼爱不够呢。”

嘴上说着话,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放松地打量江娑月,恨不得将眼前之人从里到外看得透透的,但她毕竟阅历丰富,即便是看也能做到不动声色,不会叫人尴尬。她见江娑月裙子上坠着一个湛蓝底色绣水仙花的荷包和一枚碧灵锦心络子,那荷包绣工精致,花样新颖,络子也打得十分精巧,心中一动,问道:“哎呦,这荷包和络子可真是好看,是你自己做的吗?”

江娑月点头,答道:“闲来无事做了顽的,手艺不精,让伯母见笑了。这两件东西能得伯母的喜爱是娑月的荣幸,只是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准备,改日做了新的一定给伯母和梦琴姐姐送上一份,还望两位不要嫌弃。”

何李氏本是故意探探江娑月的虚实,生怕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姐于家事不精,见她做得这样一手精湛的针线活,应是一个踏实勤劳的孩子,心下点头,道:“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哪里会嫌弃,不过这针线活颇费眼力,就别为我们两个劳累了。”

自又是一番客气寒暄不提。

江娑月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道:“伯母见谅,我出来有一会子了,只怕家里姐姐们等急了,这便要回去了。”

何李氏的目的已达到,遂也不再多留。倒是何梦琴见自家的傻哥哥大半天了连句话也没说上,心中暗急,便给他一个眼色,暗示他抓住最后的机会同江娑月搭上几句话。

何骏驰不理会她的暗示,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道:“江家妹妹,以你的聪慧想必也知道了,我妹妹是有意带着你来这里见见我和母亲的,我们并非心存恶意,只盼你不要因此与我妹妹生了隔阂。今日之事却也实在不磊落,在下在此向你陪个不是。”他脸上一片坚毅之色,内心却在打鼓,他对江娑月上了心,自然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一点细微神色变化也看在眼里,在心中将之放大了好几倍,推敲了好几遍,唯恐唐突了眼前佳人。因此,当他察觉江娑月已经洞悉了一切,生出一丝不满时,心里便有些着急,想向她解释清楚。

何况他饱读圣贤之书,心中本就不太赞同今日的举动,只因姑母说这江家的主母十分厉害,江家妹妹在嫡母面前诚惶诚恐,还是私下会会得好,或许是心中怜惜江家妹妹,或许是长辈提议不敢推辞,又或许是心中害羞不敢多言,他当时便同意了。只是如今面对眼前之人时,他内心深处的内疚和惭愧便如那涨潮的海水一般,一次次地汹涌而来,重重地拍击在他心上。

何梦琴不想自家哥哥竟这样把她出卖,顿时一脸惊诧地看向何骏驰,又想到此言一出,只怕江娑月会恼了自己,脸色微微涨红,忐忑地望向江娑月。

江娑月也没有料到何骏驰能这样坦然地承认,并且向她道歉,心中不免又为他加了几分,能说出这一番话语当是个光明磊落,心地纯善的人。再看到何梦琴那忐忑内疚的眼神,可见待她还是有几分真意的。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也更加真诚,道:“何公子和梦琴姐姐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我仍会待梦琴姐姐如之前一般的。”

得了她的保证,两人终于放下心来,又盛情邀请江娑月改日去何家。两下里客套一番,江娑月便辞别他们,独自一人回江茉香的居处,到了那边院子却听洒扫的小丫头说江皎月几个已经去了江何氏所居的正院,江娑月急忙又朝正院赶去,心道只怕又少不了江田氏的一番责备了。

果然,江田氏见到姗姗来迟的江娑月,眼神便有些不善地扫过去,心中暗恨此刻在人家做客,不能立时训斥,只得冷冷开口,道:“六丫头去了哪里?叫我们好等。”

江娑月立刻低下头,缩得鹌鹑一般,道:“本与何家姐姐出去透透气,因对园子不熟,回来时多绕了些路,望母亲恕罪。”

江何氏自然知道江娑月是被何梦琴带去见了何李氏和何骏驰才耽误到此刻的,遂也开口解围,道:“弟妹家里家风肃正,叫人佩服。只是咱们本是一家人,倒不必拘这个礼,这晌离摆饭还有一会子呢,孩子又是迷了路,咱们便是等一等也是不碍的。”

江田氏自然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发威,便也暂时按捺下来,只那凌厉的眼神仍然泄露了她内心的不满。

稍候片刻,便有管事嬷嬷前来回禀前头饭菜已备下,一行人便又去了花厅,来时还是冬阳煦暖的天气,此时已经簌簌地下起了雪。寒风吹起雪粒,飒飒地打在江娑月的脸上,凉沁沁的,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烦躁。明明是一件在其他人看来很小的事情,却也被江田氏借机发作,江田氏便是要逮着一切机会刁难她,削她的脸面,以为难她、羞辱她的方式来维护作为嫡母的威严,如果今日不是有外人在场,只怕江田氏也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她实在打心底厌倦了这种生活,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江家女的身份,她曾经设想过带着宁姨娘和江庆晖出走,却也知道即便江家的人不去找他们,他们没有路引,根本无法远行,没有身份户口,便无法买田置产,甚至江庆晖这辈子也无法参加科举。凭着她们那点微薄积蓄,坐吃山空,东躲西藏,实非良策,只得这样一天天在江田氏的威压下熬着。如今何家又将一线希望摆在她的眼前,她却连伸手触及都不敢,只因心中明了没有江田氏的首肯,一切只是镜花水月。这样憋屈的生活对于她这个享受过自由的灵魂来说,的确令人心生烦闷。

往后几年她便到了议亲待嫁的年龄,是否能摆脱江田氏的威压,迈向新的生活,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