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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 第19节

这一晚她失眠了,大半夜又穿好衣服,开车去了趟三友街。

许岁没有找到那只小泰迪。

回想起它拜她时的卑微样子,许岁整颗心都揪起来。

它对人类摇尾乞怜,只不过想填饱肚子,也许十块钱的蛋白棒就能救活一个小生命,她却错过了。

许岁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她辜负了一份信任。

只是短暂缘分,以后再见面的几率很小。它会继续流浪,或者好命被人收养,或躲进某个阴暗角落静悄悄离开。

许岁在那条巷子逗留许久,心里仍很慌,隐隐觉得还有事情放不下,冷静反省,果断地开车回顺城。

已经凌晨两点钟,周遭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有段路没有路灯照明,前方漆黑如猛兽巨口,好像稍一走神便会被无情吞噬,任她平时再胆大,在看不到尽头的蜿蜒高速上,也难免心惊胆战。

许岁一溜烟地开回来,把车停楼下,快速跑上二楼。

她调匀呼吸,将钥匙插入锁孔,却见门缝里透出不断跳跃的微弱光线。

郝菀青没有睡,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中,电视音量很小,里面播的谍战剧。

她盯着屏幕,目光发直,竟没听见门口的动静。

许岁心里一阵害怕,轻声:“妈?”

郝菀青吓一跳,转过头,整个人都怔住:“大半夜的,你怎么回来了?”语气平静,仿佛晚上那一架没吵过。

许岁踢掉鞋子,光脚走过去:“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看会儿电视。”她拿遥控器换台:“开车回来的?”

许岁在旁边坐下:“嗯。”

过了会儿,郝菀青才说:“你脑袋是不是缺根弦,女孩子家家走夜路,不怕有危险?”

许岁没回答,探身轻轻抱住了她:“妈,对不起。”

郝菀青动作僵住。

许岁声音很小:“是我晚上太冲动,说了很多伤害您的话,我已经反省过了,现在很后悔,求您别怪我。”

半晌,

“离我远点,身上像火炉似的。”郝菀青笑了。

她放下遥控器,把许岁的手拉下来,握进掌心,“错的是我,应该道歉的也是我。”

许岁心里更虚:“这话我该正着听吗?”

“你随便。”她眼睛看着电视,说话很慢:“最近几年精力都放在你爸身上,忽略了你。其实想想,生老病死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不能强求。上了年纪就开始犯糊涂,我们这辈子的不圆满,哪儿能强迫你去弥补。原本是看何晋那孩子长相标志,条件也好,关键对你体贴上心,生怕你错过……如果真能结婚生子,你爸少些遗憾,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

郝菀青很不理解:“不像啊,看他挺有担当一个人,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你这孩子从小就吊儿郎当,看不出对什么事上心,对什么事不上心,就想着是你无理取闹……你哭什么?”

最后这一问,许岁哽咽起来。

她终于弄明白,不是自己没眼泪,而是回到母亲身边才敢放肆大哭一场。

不单单为失恋,是为所有。

郝菀青不说话了,紧紧攥住女儿的手,任她发泄。

许岁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力量。

郝婉青说:“好男人还是有的,慢慢再找。我家岁岁漂亮又能干,何晋那混蛋根本就配不上。”

许岁抽抽鼻子:“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您原话,我只比傻子多识几个字。”

郝菀青没绷住笑起来:“怕你骄傲。”

许岁也破涕为笑。

她又问:“工作上要见面,有没有影响?”

许岁摇头。

郝菀青其实还有很多话要嘱咐,看时间太晚又闭了口:“明早赶回去上班?”

“嗯。”

“去吧,洗澡睡觉。”她把许岁拉起来:“你今天睡客厅,陈准回来了,在你房里呢。”

许岁傻掉,一转头,她房间的门果然虚掩着。

许岁最后的泪意也被吓回去,抹了把脸:“您怎么不早说。”

郝菀青态度恢复如常:“晚说也没耽误你的事。”

第15章

许岁额头第一次受伤,她读高二。

回家路上需要横穿铁道,但两边都有防护网,想通过必须绕行几百米,去走人行天桥。

某天放学许岁在天桥上碰见陈准,他正坐小摊前吃活珠子,屁股底下是篮球,背着空瘪的黑书包,校服搭在肩带上。

他身边两个男同学先看见许岁,碰碰陈准肩膀:“你姐过来了。”

昨天两人因为一本课外书打了一架。

陈准还生气,转头斜扫她一眼:“不认识。”

“你姐长得怪好看。”

陈准挥开男同学的手:“不是我姐,少瞎说。”

男同学冲许岁招手,连笑带闹地叫声姐姐,说了几句话,各自散去。

许岁从小摊上拿汽水,坐到陈准旁边:“你怎么又吃这东西,恶不恶心。”

陈准没理,剥开活珠子的壳,先吸掉美味的汁,里面隐约看见头和血管痕迹,似乎还有鸡毛。

“咦~”许岁掌心撑着下巴,看得直咧嘴:“你的胃是垃圾桶吧。”

陈准仍不理。

有风轻轻吹过,几根发丝黏到许岁唇边。她一把长马尾,一天混过去,已经有些松散了。

许岁没有拆下皮筋重新绑,而是两手分开马尾,朝两边一扯,再将那些碎发用小指勾挽到耳后。

夕阳照在铁轨上,反射着金灿灿的光芒。

她的脸也被暖色笼罩,细腻透亮。

陈准不经意捕捉到她的动作,一转头,她皮筋处的头发毛毛躁躁,有一撮逆着生长方向支棱起来,像乱草。陈准觉得,她这形象不配同学那句夸奖,还算过得去的长相放她身上纯属浪费。

他稍稍扭身,十分嫌弃。

“还生气呢?”许岁撞了下他肩膀。

陈准手里的活珠子掉在桌面上,他皱眉:“你烦不烦?”

“少吃点,小心内分泌失调,营养不良。” 陈准挺挺背:“担心你自己吧。”

这两年陈准抽条特别快,体重没变,个头猛然间窜了起来,看着有些单薄,却比许岁高出很多。他长相也有变化,婴儿肥逐渐褪去,五官渐深,单眼皮,薄嘴唇,是那种酷酷的类型。

陈准伸手:“把书还我。”

“没看完呢。”

“不行,同学管我要了。”

许岁咬着吸管,脑袋扭到旁边看热闹,没听见他说什么。

陈准从小摊侧面篮子里抽纸巾,不紧不慢地擦手指:“别装傻,今晚再不还,我就告状了。大娘要是知道你每晚都看课外书,一准扒了你的皮。”

“除了告状你还会干什么?”

“不会了。”陈准把纸扔进垃圾篓,得意洋洋:“总有人治得了你。”

许岁摘下书包,从里面抽出一本厚书,仍到桌子上,竟是本泛黄的《水浒传》。

陈准收书,“女孩子家家的,看点情情爱爱不好么。”

“你也少看。”许岁说:“少不看水浒,老不读三国。你还小,小心三观扭曲。”

陈准“呵”一声,准备走人。

“等会儿。”许岁手掌“啪”地按住书,示意他看天桥下面:“来一局?”

远处驶来火车,盘旋而上的雾气散在林间。

陈准坐回去:“怎么说?”

“谁赢谁看。”

陈准摇头:“没意思。”

“那你加个码?”

他又让老板烤三个活珠子:“你输了吃干净。”

许岁脸上写满抗拒,片刻,还是答应下来:“如果你输了呢?乖乖叫声姐。”

陈准瞥她一眼:“不玩了。”

许岁总想从他身上得到点做姐姐的存在感,可惜陈准不买账。

那本书许岁刚看到“林冲雪夜上梁山”,正是意犹未尽时。她妥协:“那你说一个。”

陈准想了想,指着台阶:“我输了,从这儿把你背下去。”

许岁同意了。

陈准现在不好骗,但输赢属于概率问题,猜车厢时,他给出的数字没有许岁接近。

陈准也不废话,书包没摘,只把篮球仍给她,背过去,压低身体,示意许岁跳上来。

许岁就是这样被摔的。

她当时一定脑抽了,才会无条件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