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距离城东城西交界路口不远的街道拐角处，杨戬抱着肚子，乐不可支，笑得停不下来。
三个石子儿没打在贵妇脸上，有些儿小小遗憾，但试想能在昆仑这种半仙之城出没的人，能被他那三颗毫无出奇之处的石子儿打中吗？他本意也没指望能一击中的，只要能逼得那贵妇躲上一躲就算出了口气。
一想起那胖男孩哇哇大哭，贵妇手忙脚乱的模样，杨戬就感到收获巨大，十分解气。
“原儿还疼吗？”耳中突然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
杨戬一惊，偷偷伸出头去张望了一下，顿时脸色微变。
正是那贵妇牵着胖男孩向自己这边缓缓走来。那胖男孩脸上的血已经止住，光滑如洁，没有一丝痕迹。
“这两人怎么阴魂不散呢？真倒霉。”杨戬暗道。打中那个胖男孩，已经十分解气，现在他反倒有些心虚，虽然贵妇未必知道三个石子儿是他用弹弓射的，但万一看到他，说不定也会起疑心。若能不再碰面，那当然是最好。
耳听得那贵妇与胖男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越走越近。
杨戬慢慢退后几步，转身向敬仙观跑了回去——今日早起时候他就没进食，光顾着摔邓一年的葫芦，现在肚子里有些儿饿了，回去找点吃的罢。
一进观门，就看见邓一年正坐在廊院中那颗松树下，仔细擦拭一个红色葫芦。
杨戬突然想起，早上砸踩葫芦的时候，就这个红葫芦有些古怪，丢到地上怎么踩都不见破损，只是被邓一年追打，倒没来得及捡起来细看。
他故意将步子迈得咚咚响，却见邓一年头也不抬。眼珠一转，开口说道：“擦那个做什么，回头我再丢地上踩。”
“你敢！”邓一年白了他一眼。
“有什么不敢的？”杨戬笑嘻嘻地凑上前去，“这葫芦怎么踩不破呢？”
邓一年放下葫芦，瞥他一眼，得意地说道：“我这葫芦，来头可不小，怎是你这没道法的小娃儿能踩得破的？来来，坐这儿，老道给你说道一下。”
杨戬心里十分好奇，一屁股坐下，嘴里却不忘给老头添堵：“一个破葫芦，有什么了不得的，你当宝，我当它是草。”
邓一年捋着长须，眼睛微眯，叹了一声，抚摸着葫芦，道：“你不知道啊，这葫芦，有个名字，叫焚天。”
“天地间本是混沌一片，混沌化形，有了第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们的创世之父。我们称他上古天尊。上古天尊住在一个很美的地方，那地方名叫碧源，有许多奇花异草，珍禽异兽。这葫芦就是出自碧源的一株奇异藤蔓，这株藤蔓汲取天地灵气，结了两颗奇怪的果实，其中一颗就是这个葫芦，它……”
杨戬插嘴道：“那另外一颗果实呢？”
邓一年不高兴地答道：“你别插嘴啊，等下再说那颗果实！”
杨戬依旧问道：“另外一颗果实是什么，你顺口说一下会死的吗？”
“你这娃儿，不许再提死这个字，”邓一年急了，“小小年纪，不知道老人家的忌讳，天天死字挂嘴上。那另外一颗果实，是一种像葫芦的东西，名为竹涅。竹涅被天尊采了下来，也做成了一件很可怕的法宝，名为灵煞。”
杨戬点头道：“恩，灵煞这名字可比你的破葫芦威风。”
邓一年顿时脸都红了，好似受到了天大的侮辱，白须白眉气得抖成一片：“分明是焚天这名字好听，焚天葫芦，灵煞竹涅，你听听，这哪一个好听？再者，那灵煞吸取人的法力真元，以修炼它自身，根本就是个不劳而获的邪物。而我的焚天，里头淬炼的是我的破煞金钢焰，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就连大罗金仙见之都要绕道走。小孩子家没家教，什么都不懂，胡乱说话！”
杨戬也怒了，霍然起身，大声道：“你才是小孩子家！你才没家教！老东西，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快送我回家，不然我天天吵，夜夜吵，吵都要吵死你！”
邓一年几乎气得仰倒：“臭小子，你又说死字！”
杨戬一步窜到一旁，防邓一年突然出手打他，大声道：“我非但要说，回头还要写呢！死！死！死！死……”
一面说，一面食指不停指着邓一年，好似念咒语一般。
“笃笃”，门口突然传来敲门之声，正面红耳赤怒目相向的两人闻声一起看去。
观门口站了一个戴着面纱的华服女子，手里牵着一个胖胖的男孩，正是那个被他偷袭得手的贵妇。
“坏了！坏了！这女人怎么来了！”杨戬大惊，“难道是跟着我来的？”
却见那女子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美目微转，眼光扫过杨戬，在他腰间的弹弓上稍作停留，似乎略有所悟，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你。”
杨戬强作镇定：“什么果然是你？你找谁？”
“这位女居士，请问你有何事？”邓一年起身施礼道。
女子将目光投向邓一年，微微皱眉，开口说道：“我找这个小朋友，他用石子打伤了我家公子。”
邓一年看了一眼杨戬，杨戬马上道：“老头，你看我干吗？我要是用石子打伤这胖小孩，怎么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那胖男孩怯生生的说道：“刚涂了药，就好了。”
杨戬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好了就是没事了？那怎么说我打伤了你？小胖子，你可别乱诬陷人，不然……”说着扬了扬拳头。
胖男孩吓得一下子躲到了女子的身后，口中叫道：“桃姨，他要打我！”
女子拍拍他的头，温言道：“原儿别怕！”然后鄙夷的看着杨戬，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小野种，你没爹没娘还这样嚣张，看来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是不行了……”
“臭婆娘，你再说一次，谁是小野种？谁没爹没娘？”杨戬大怒，脸涨得通红，一下子抽出腰间的弹弓，扣上石子，对准了那女子。
“小小年纪，竟然口出秽语，你还敢狡辩不是你打伤我家公子的？果然是贱人所生，毫无家教。”那女子听杨戬叫自己“臭婆娘”，脸现薄怒，言语更加刻薄。
“嗖嗖嗖”，三颗石子同时从杨戬手中发出，向那女子飞去，“嗖嗖嗖”，又是三颗，“嗖嗖嗖”，又是三颗。
“雕虫小技，可笑！”女子摇头，抬手轻轻一拂，九颗石子中途调转了头，向杨戬射了过去。
“够了，这位居士。”邓一年在旁冷眼看了许久，心下微微明了两边纠纷，见杨戬明显落了下风，心中不忍，上前一步，大袖轻扬，石子顿时如泥牛入海，没了踪影。
那女子见状，一挑眉头，向邓一年道：“你是筑基堂主？邓一年？”
邓一年听到“筑基堂”三字，十分不快，道：“这里是敬仙观，相识之人都称我邓观主。只有那些初登仙境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才会称我筑基堂主。这位居士莫非是从天上来的新晋小仙？”
女子听他话语里十分不屑的意思，怫然作色道：“邓观主，我家公子身份高贵，即便是他娘亲都舍不得打一下，却被杨戬这小子伤了脸面。如此恶行邓观主都不作处置，难道就不怕传出去落一个护短的名声？”
杨戬心里微惊：“这女人怎么知道我叫杨戬？”
邓一年眼底光芒隐现，随意一笑：“护短又如何？这小公子有居士相护，杨戬自然也该有我护着。孩童之争，哪能当真？居士道行不低，何必学那些泼辣的俗世妇人，非要争个是非对错？当真计较起来，只怕居士也不见得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这番话说得老辣至极，女子不禁语塞，暗暗忿怒，却又无从争论，只好傲然道：“既然邓观主为他说情，那我今日就放过这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望观主此后好好管教，可莫要让他误入歧途。”
“放你娘的臭狗屁！”杨戬一声怒吼，迅速掏出墨染，“嗖”地一声电射了出去。
女子等的就是他这一招，冷笑一声，刚想抬手，却惊觉手臂发沉，无论如何发功都不能动弹，眼见一颗圆圆黑黑的大石子儿离面门越来越近，想挪身躲避，身子竟然也不能动，好似被一颗钉子钉在了原地似的。
只好眼睁睁的看着石子飞了过来，噗地一声打在额上，顿时一大团黑黝黝黏糊糊的汁液从额头上缓缓流了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不禁吓得“啊”地一声尖叫。
杨戬一怒之下出手，没想到竟然能打中那个女子，呆了一下，马上爆发出一阵狂笑：“打中了！哈哈哈，臭婆娘，你现在变成黑婆娘了！哈哈哈，笑死我了！”
邓一年目瞪口呆，心下后悔不该偷偷定住那女子，却又不敢在脸上露出来，见那女子眯着眼极力睁开的样子十分滑稽，忙手指暗动，解了她的禁制。
女子全力挣扎，没想到突然竟又能动弹了，用力过甚差点儿摔倒，踉跄着站稳，掀开面纱，在脸上抹了又抹，擦了又擦，直把一手都弄得黑呼呼的，整张脸都黑成了锅底似地，再不负方才高贵冷傲之态。
“邓一年，你竟然如此护短，暗算于我，你好，好，好……”女子气急败坏，眼里几乎喷出火来，怒指邓一年，“好”了半天，竟不知道后面该接什么言语。
邓一年硬着头皮道：“居士请吧。左右老道这护短的名声是背定了，就不远送了。”
女子跺脚恨声道：“你们等着！”说罢恶狠狠看了一眼杨戬，急急拉起胖男孩，怒气冲冲出门而去。
目送那女子的身影离开，杨戬怒火渐消，心中若有所思，一回头，见邓一年又坐下摆弄那个红葫芦，头也不抬。
“老……”杨戬开口，“老头”两字差点又蹦了出去，及时地闭上了嘴。他不是傻子，从那女子的话语里听得出来，方才若不是邓一年暗中帮助，就自己那点小孩子力气，根本打不中那个女子。
“那个，你别擦你那葫芦了。”杨戬说道，平常喊“老头”喊习惯了，此时改口，说不出地古怪和别扭，“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你要问什么？老道没工夫，忙着呢。”邓一年头也不抬，只是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葫芦，心中却烦乱不已。
弄了那女子一脸墨汁，这还是小事，关键之处在于那女子怎么知道杨戬的姓名，又口口声声说他没爹没娘，言之凿凿的样子根本不像作假，莫非……
“我能不能回家看看我的爹娘，”杨戬吞了一下口水，手心里紧张得出汗，“呃，他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