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一阵低沉而愤怒的咆哮声响起，“呼”一个黑色身影从杨戬身边电射而过，扑到那团东西上，落在了地上，顿时两个身影厮打在一处，不时各自发出愤怒的吸气之声。
那黑影四肢短小，一身皮毛黝黑发亮，正是他那爱打架的二郎。
“二郎！”杨戬又惊又喜，大松了一口气，手脚发软，只觉背心已被冷汗沁湿了一大片，六月的风吹过来，竟不觉得凉爽，反倒感到冷意入骨。
其他众少年眼见有热闹可看，云空又不出声阻止，都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对着那浑身炸毛的东西和二郎指指点点。
见白真拳打杨术，杨术抛出宠物攻击，云空在旁并不阻止，眼神如电，瞬时在杨术和杨戬身上扫过，眉头微动，眼中光芒一闪，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加油加油！”
“咬死这土狗！”
“挠瞎它！”
少年们围成了一圈，大声吆喝，都一边倒地站在了毛团一边，卖力地呐喊助威，杨戬心中担忧，大声道：“二郎回来。”
二郎听他召唤，知道架打不成了，心里发急，再不与那毛团缠斗，迅速低头避开毛团的如风利爪，奋力长大了嘴向前虎扑。只听“喵呜”一声惨叫，二郎嗷呜一口咬住毛团的胸口，抖了几下甩了出去，毛团如一团破布般正正好落在杨术脚边，然后才得意洋洋地慢跑回杨戬脚边，一面甩着头，噗噗地吐着一嘴的长毛。
杨术脸色铁青，抖着手将毛团从地上捡了起来，瞪着杨戬和白真，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你……你们……你们……”
“你们闹够了没有？”云空发话了，声音里满是不悦。
众少年忙回归原位站好。
“尚未入门就大打出手，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你们若当自己是地痞流氓，自下山去打个你死我活，在这里却是不行！”云空厉声道，“见到同伴有了纠纷，不思劝解反倒起哄助威，与那些无赖泼皮有什么两样？如此德行也想入我天道教？”
众少年脸上青红不定，惭愧地低下了头。
“刚才打架的出列。”
白真昂首率先大步站了出来，杨戬硬着头皮站到了他的身边，二郎屁颠屁颠跟了上去蹲在一边，杨术犹豫了一下，他十分无辜，鼻子被揍，宠物被咬，若再为此受罚，被赶下山不得入教，怎生跟门里师尊交代？
云空眼光如刀，冷冷盯着杨术，道：“敢做不敢认？出列！”
杨术不甘不愿地走了出来，云空拂袖道：“其他人随我来。”说罢扬长而去，其他少年如释重负，赶忙跟了上去，几个与杨术交好的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走了。
偌大广场上，仅剩杨戬、白真、杨术三人，还有二郎。
已是正午时分，日头正艳，照在身上热得出汗。
白真皱眉问杨戬道：“我们这是入了门还是没入门？”
杨戬挠头苦恼道：“看样子入门有点难度……”
杨术在旁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白真吃不得挑衅，挑眉正要说话，杨戬拦着他，对杨术道：“这话是对你自己说的罢？”
杨术一愣，自见到杨戬第一眼，对方一直都是笑脸相向，毫无脾气的模样，是以方才会抢在他前头接云空的话，但是这一刻，却觉得对方神情冷漠，眼神中隐隐有一丝丝冰冷气息，下意识地道：“你什么意思？”
杨戬冷笑道：“白真打你一拳，你也打他一拳罢了，用得着放那么凶猛的宠物来？非要抓瞎我们的眼睛毁了我们的脸才算甘心？”
“等到抓瞎了我们的眼睛，再把责任推到宠物身上，你这算盘打得很精啊，可惜没算到你那宠物怕狗吧？你这才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杨术怨毒地盯着杨戬，神情惊怒，扭着脖子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那宠物不过是一只山猫而已。”
杨戬冷笑：“那敢情好，随便再弄一只又可以送给我家二郎咬。”
杨术心疼地摸着怀里的毛团，恨声道：“杨晋，你小心你家土狗。”二郎闻言露齿咆哮，愤怒刨地，杨术脸上露出怯意，快步走到一边再不说话。
白真听杨戬的话蹊跷，道：“杨大哥，你是说方才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是一只很凶猛的物？”
杨戬摇头道：“没事了。这事不提了。”
原来杨戬父亲杨天佑所留的《灵宝录》上记载了许多珍奇的物种，其中有一种小型猛兽，大小如猫，浑身长毛卷曲，名为扰婆。
扰婆温顺的时候扰婆全身长毛卷曲一团，绵软如泥，攻击时全身毛都会蓬松地炸开，用来掩护它尖厉如刀的一对前爪。
扰婆性子凶残，极喜欢舞动前爪撕裂猎物，至死方休，除了那些皮甲极其厚实坚韧的大型猛兽，其他防御之力稍弱的族类都经不起它的一抓。
幸好扰婆天性怕狗，尤其二郎虽然身材矮小，却是上古遗族甘叶兰灵犬，极为健壮和敏捷，可以与它拼个势均力敌。方才若不是二郎循着他的气息赶来，他的脊背恐怕要被这可怕的扰婆挠成肉条露出骨头来了。
此事太过惊险，想起来依旧后怕，杨戬心下深恨这杨术心肠歹毒，不愿再与他废话，拉了白真到一旁，低声责怪道。
“你脾气为何这般火爆急躁？他要出风头，就让他出风头好了，又不是争什么稀罕东西。以后切记别这样莽撞了。”
白真眼珠一转，笑道：“杨大哥，我知道你说的话的意思，就是说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对吧？”
杨戬一呆，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咳连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真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杨戬无可奈何，甩手赌气道：“算了，我没什么意思。”
见杨戬动气，白真忙赔笑脸道，“别生气了，以后我不惹事就是了。既然不能入门学道，不如下山去罢。”
“再等等，”杨戬不死心，向那处气派的高大殿阁望去，“云空前辈并未让我们下山，或许还有希望。”
日头更加毒辣了，站在广场上，无遮无挡，好似身处火炉一般，杨戬与杨术脸色通红一片，汗流浃背，唯独白真若无其事一滴汗都不曾出。杨戬正奇怪，突然见不远处殿门走出一个人来，正是云空。
在正午的日头照射下，云空依旧看上去肤如白玉，温润有光，施施然走近三人，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三个，还想打架么？”
三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不敢了。”
云空淡淡点头，明亮的眼眸露出一丝满意之色，道：“恩，有点像同门师兄弟的样子。我已经和祭天令大人说过，你们三个，不用测试了，算是我的弟子……”
停了一停，略提高了音调，威严地道：“别以为是因为打架，才破格将你们收入我的门下。你们身上有特别的潜质……”
他指了指杨戬，“你，胆大心细，勇气可嘉！”又指了指杨术，“你，勇于争取，不甘人后！”又指了指白真，“你，打抱不平，作风豪爽！”指尖一转，指向了二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还有你，忠心为主，勇猛敏捷。”二郎得到夸奖，猛点狗头表示赞同。
“此后你们三人须戒除成见，团结一心，不得再有今日这样互相攻击的行径，知道了么？”云空正色道。
杨戬等三人早已又惊又喜，闻听此言，齐声答道：“是。”
云空满意地点头：“随我来。”
三人一犬跟着云空穿过广场，来到那处殿阁前。
从最远处远望这处殿阁楼群，可以望见山门上挂着巨大牌匾，上书“弘道承德”四个大字，山门之后，依傍山势，由低至高分布了层层殿阁，或恢弘，或精巧，各有特色，而最高处是一座极高的白色巨塔，白如雪山巍峨耸立。
穿过十丈高五丈宽的山门，走过几处院落，拐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院落，院中长廊上一个与三人差不多年纪的小道士忙丢了手中扫帚，上前施礼道：“天师回来了。”
云空道：“此处精舍就分给你们三人居住。随守成先去领道服鞋帽，今日早些歇息，明日须要早起，到法神殿行入门之礼。不可贪睡。教中礼数由守成教你们，你们须认真领会。”说罢扬长而去。
三人齐刷刷望向那名为守成的小道士，只见他畏怯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二郎，脸上微红，嗫嚅着道：“道服鞋帽由膳堂执事正清师叔掌管，你们随我来。”
杨戬心思灵活，见这小道士比自己三人大不了多少，甚至更显得稚气单纯，于是一路变着法子引他说了不少话，将教中上下格局大概摸了个透。
整个天道教总坛，纵向共有五处殿阁。
最前面是元机殿，此后依次仙归殿、铁律堂、法神殿、道祖大殿，道祖大殿供奉道祖天君，法神殿供奉磐石护法，这两处殿堂平素不对外人开放，只有重大节日时才会大开殿门。
最后面那处白塔，名为九霄伏魔塔，是教中禁区，没有祭天令大人的特许，谁也不许靠近。
在这五处殿阁的两旁，是许多别院精舍，别院分配给各位大祭天师供他们居住练功。精舍则是供祭天师以及众弟子居住。祭天师一人一间精舍，至于众弟子，每二三人住一间。
方才击退青龙的金领道者就是祭天令师，俗家姓赵，道号云鼎。居处位于道祖大殿之中，以示与其他祭天师的不同。
守成今年十三岁，与杨戬杨术同岁，也是四年前才入的教，同为姓杨。
云空收徒虽然随性，但对弟子的资质要求很高，像守成这般平庸的，拜入他的门下不到三个月，就因天资愚钝而遭不喜，若不是苦苦哀求早已被赶下山去。
守成之后又来了几名弟子，不过都呆不长久，很快就被遣退下山了。
说到这里，守成轻叹了一口气，怅然道：“……希望你们运气比我好，不会遭到天师嫌弃。”
三人听了，半晌不语，心里都道：“原来如此。”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而好吃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