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心念急转，笑道：“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刚入门，一时贪玩不听教诲，溜进来四处看看，最多被赶出师门。但守成师兄你就不同了，你熟知教规，入门已有四年，师尊若是处置起来，嘿嘿，想必会有所不同……”
这话形同威胁，守成清秀的脸上崩得紧紧的，不复腼腆害羞的模样，好似一下子长大了几岁，眼神中带了些阴霾，沉吟片刻，道：“我就实说好了，我是来找道法秘笈的。云空天师不肯传我功法，每日早课时间那么短，又没人指点，所学十分有限，我不甘心这样虚耗下去。”
杨戬心中将信将疑，但又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撒谎，只好问道：“那供桌下面通向何处所在？”
守成不情愿地回答道：“那里是伏魔塔的入口机关。”眼珠一转，脸上又现出那种腼腆温顺的表情，道：“杨晋师兄，白真师弟，你们不会将这事告诉别人吧？”
杨戬摇摇头：“你若不说，我们自然也不说。”
脸上笑成一朵花似的，守成亲热地拍了拍杨戬的肩膀，道：“杨晋师兄，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好人，比那杨术厚道多了。”
杨戬心下十分不习惯这油滑腔调，微微摆动肩膀躲开他的手，沉声道：“守成师兄，我们三个都发个毒誓，绝不向师尊告发对方，这事我们以后就不提了，如何？”
守成正色道：“甚好！”当下举手发誓道：“我若将杨晋师兄与白真师兄偷闯道祖殿的事情泄露出去，就让道祖降罪罚我烈火焚身尸骨无存！”
当下杨戬与白真也各发了毒誓。
三人从道祖塑像头上跳下来，见到白真即便扶持着杨戬身手依旧轻飘如飞，守成若有所思，向白真道：“白真师弟，你在何处已学有所成了罢？单看你这身轻如羽毫不费力的样子，修为必定在教中许多祭天师之上。”
白真支吾不语，杨戬解围道：“他家祖传了一些道法，也没什么稀奇。我们出去说罢，这里太不安全。”
守成眼中光芒一闪，道：“那我先回去了，出来得久了，云空天师要是找不到我就麻烦了，你们自己小心着些。”走到殿门前张望了下，先开门闪身出去，随后杨戬与白真也出了道祖大殿。
此时正是午后，虽然艳阳当空高照，丹墀旁两颗苍松如盖，遮去了大半的酷热。整个道祖殿前广场上空无一人。
杨戬转头凝视白真，说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偷乾坤镜吗？”
白真道：“我没有偷乾坤镜，它本就不属于天道教所有。”
“你的语气与那只魔龙一模一样……”杨戬想起那天白真说他龌龊时候的神情，不禁脸上发热。
白真淡淡道：“那是我哥哥白烈。我们都是昊天神龙，也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魔龙。你可以去告发我，这可是大功劳一件。”
杨戬一呆，十分受伤，道：“我为什么要告发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是天道教的弟子，我是魔龙族的龙，我们是死敌。”白真转身拔脚就走，“要不要告发我，你自己看着办罢。”
杨戬大急：“等一下，你别走！话要说清楚！我不会告发你的……诶，你跑什么啊？”
喊叫声中，白真身形几个闪跃，已跑出数十丈远。
杨戬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看白真的样子，像是生气了？他生什么气？应该不高兴发脾气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吧？
就因为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偷乾坤镜？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这也有错吗？是龙就可以不讲理吗？
杨戬气急败坏，对着空荡荡的广场爆出了四年来第一句粗口：“白真你大爷的，我要跟你绝交！”
可惜白真已去得远了，绝交计划暂时不能落到实处。杨戬憋了一肚子气，狠踹了松树一脚，直疼得差点掉出眼泪来，深感挫败，只好无精打采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刚走回住处，就见到杨术斜靠在门口，脸上又像得意洋洋，又像幸灾乐祸，笑嘻嘻地道：“白真师弟呢？我在这里等很久了，师父让你们去见他。”
杨戬心里正不快活，见了他脸上的那神情，突然很想揍他，但自忖没有白真的能耐，终究是硬生生忍住了，嘴上却不留情面地道：“你笑这么开心，是不是又找到什么山猫做宠物了？”
杨术笑容一僵，冷笑道：“别忙着得意，师父等你呢，快去吧。”
杨戬见状，心中微乱：“这家伙催得这么急，古里古怪的，莫不是守成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左右张望一下，没见到守成人影，顿时心里一沉。
难道师父发现了什么？或者守成被发现了将他和白真也供了出来？
慢慢向着云空的别院走去，杨戬一面在心里急剧思索对策：“若真的被发现了，我就说是进去瞻仰道祖神像，反正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总之不能将白真是条龙的事情供出来。也不知白真现在去哪里了……”
走进房中，只见云空正斜靠在塌上，眼睛微闭，似在小憩。屋中清凉幽暗，与屋外的酷热白昼截然不同。
“师父！”杨戬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声。
云空睁开眼，明亮的眼眸一闪，懒洋洋地道：“徒弟你来了，白真呢？”
房中幽暗，云空的脸色晦暗不明，语音低沉微哑，斜斜倚在榻上，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浓浓的危险气息，好似有一只凶猛的大黑豹趴伏在暗处窥伺着，令人坐立难安。
杨戬浑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忍不住四顾屋内，随口扯谎道：“白真与我拌嘴，被我气得跑了，不知去了何处。师父若要传他，我现在就去找。”说着转身就要走。
“徒弟回来，”云空懒懒说道，“白真不在也好，我有话要问你。”
杨戬无奈，转身道：“师父请说。”
云空低声轻笑了几声，声音带了磁性，笑声听起来竟如风情女子一般魅惑妖媚，语声慵懒又暗哑：“说实话，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如涟漪轻荡，如青烟曼妙，飘忽不定，在空屋中回响，杨戬还不及在心里思索反应，突然感到阵阵眩晕，口中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我叫什么名字？”
云空道：“对，你叫什么名字？”
杨戬眼神迷离，茫然道：“我叫杨……”眼看就要说出那个“戬”字，突然感到额头一阵刺痛，好像一根长长的针扎了进去，直入脑髓，尽在深处搅动，不由捧住了头蹲到了地上低声呻吟。
云空凝神，口中翕动，追问道：“叫杨什么？”
语音更加空灵飘渺，像是有人附耳低语一般，似乎有阵阵柔和气息喷在杨戬耳后，令全身汗毛倒竖，遍体酥软，不由自主地想要说话，口一张，额头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这刺痛来得凶猛，一下蔓延到了全身，杨戬陡然身子疼得巨震，抱头仰天大叫了一声，全身冷汗淋漓，彻底醒了过来。
“我叫杨晋，现在道号守德，师父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杨戬慢慢站了起来，满头满脸都是汗，心里惊惧戒备，为什么云空问的不是道祖大殿之事，反而问的是自己的姓名？
“我倒小看了你……”云空长身坐起，温润如玉的脸上笑意未消，眼神却如冰山般寒冷，有些许薄怒一闪而过，从袖里伸出一掌，向空虚虚一抓。
一只无形的手叉住了杨戬的喉咙，杨戬大惊，感到身子被这有力的手举起，喉咙疼痛，呼吸困难，舌头都要伸出来了，两脚悬在了空中乱蹬。
“你初入师门，就不听教诲，擅闯道祖大殿……”云空收手，那无形的大手突然也消于无形，杨戬从空中掉到地下，趴在地下咳咳干呕不止。
云空冷冷道：“幸好守成看见了，将此事禀报于我。擅闯禁地，其罪当死。本该将你和白真都递送给掌门令师处置，但你既然是我弟子，我就给你一个申辩的机会。”
“果然是守成这小子！他就不怕我把他也拖下水？只是为什么师父刚才先问的是我的名字？”杨戬又是恼恨又是困惑，打起精神道。
“师父，守成是恶人先告状，我和白真是见到他鬼鬼祟祟进了道祖殿，心里好奇才跟了进去的。我们刚入门，又是欢喜又是惶恐，只怕不能得师父欢心，哪有胆子触犯教规？”
云空点头，脸色微微和缓，道：“即便你是跟着守成进殿，也终究是触犯了教规。一旦守成闹到掌门令师跟前，如何处置就十分难说了。”
杨戬心中忖道：“听这语气莫非还有转机？”
云空又道：“你虽然才入门，但我对你一见如故。你长得有些像我一个姓杨名天佑的故人。四年前的一天，他来找我，说他妻儿被天上人掳走，要上天去讨说法。他气急攻心，当夜猝然过世……”
杨戬脸色刷的变成雪白，脑中嗡嗡作响，呆在当地作声不得，心中痛如刀割，反复回响着一句话：“爹已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