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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 第十四章 两虎

此言一出,邓一年虽是心里早有准备,却也禁不住眼神一变。杨戬毕竟年幼,沉不住气,“啊”地一声惊呼出口。

陆萨见他们如此反应,不安地说道:“我那儿子性子颇为古怪,莫非他闯下什么祸事了?”

邓一年默然,心中瞬时如掀起惊涛骇浪一般,久久难以平静。

方才他于回程路上就已在回想今日与妖王一战的前后经过。且不说蛊妖虫母一下就能说出他的名讳,知道杨戬的名字,只说最后那一幕,分明就是一个极大的阴谋。

他和洞玄,如昊天一般,都是创世之父一手打造的天生通灵之躯。创世之父共造就九十九人,除了他们三个,另有九十六个样貌与昊天完全相同,心智却混沌未开的蒙昧之人。

而三人之中,唯有他是至阳体魄,独具破煞金刚焰,又自悟九转玄元正功。数万年前他也曾睥睨天地,叱咤风云。但生平唯一忌惮的便是与焚天同根而生的灵煞。

那灵煞可汲取真元灵力、梦魇记忆、元神元婴、魂魄精气,霸道强横,所向披靡。正所谓“昊天出世,天地同归,灵煞一出,四海皆服”,昊天凭借灵煞,诛杀兽神,收服四大灵兽,降服龙凤两族、甘叶兰灵犬族、狼族、东海蛇族、鲸族、人鱼族、沙虫族、沼泽蜥族等二十九个大族,灭掉数百个强横刚烈不愿臣服的族类,鹰族、豹族、虎族等等均在其列。其后昊天将目光转向了同族。

那九十六人散漫天地之间,浑浑噩噩不知人事,凭着天赋本能繁衍后代。在留云洞中,昊天当着磐石的面,以灵煞吸干了九十六人的真元灵力,吓得他魂飞魄散跪地求饶,从此再不敢小看昊天。关于这一段往事,无论对昊天或是对他而言,都不甚光彩,知情的几个弟子自动隐去了真相,只留下“九十六子杀身证道,磐石顿悟入道”这样的文字记载。但史书可以改写,记忆却无法重来,数万年间,那金光耀眼华丽堂皇的灵煞“嗖嗖”转动,吸入九十六人的真元灵力,致使他们纷纷倒地化为枯骨的恐怖场景,如同噩梦一般始终盘旋在脑海里驱之不散。

所幸昊天将灵煞传给大弟子摩岩,后摩岩在万魔大战中被误埋入昊天的灭魔群仙阵,永世不得离开,而那灵煞自然也不会再见天日了。

最后出现的那两人,也不知是从何处得知这段往事的。他们必是预先埋伏某处,只等他与蛊妖虫母两败俱伤,心神动摇之时,祭出假灵煞,惊得他魂飞胆丧,而后一击得手,立刻远遁。进退之间,一气呵成,似乎算准了他的每一个反应。

到底是谁如此深谋远虑,机关算尽?策划这一切又所为何来?若是想杀他,仅仅这样的动作确实根本不够。蛊妖虫母的蛊虫之毒虽然霸道,只要静下心来,无人干扰,耗费些时日,终会全部驱除。那偷袭的两掌,威力极大,但毕竟九转玄元正功在身,于瞬间护住了心肺,故而虽然经脉大损,休息调理半月,必能痊愈。

他反复思量,将事情经过理了个遍,始终没有头绪。

直到陆萨突然追踪到此,言语之间露出问责之意,怪他不问自取盗走了阴阳幡,联想到那突袭之人的装扮,他才突然恍然大悟:“是了,幕后主谋之人必是想挑起我与陆萨的争斗……但我与陆萨两虎相争,对他究竟有何好处?此人究竟是谁?”

思绪依旧阻断,再难更进一步。好在关于阴阳幡,只要说明是从庆阳手中夺来,尚可解释得通。

那庆阳一看便知是他司魂殿下弟子,他自己管教无方致使阴阳幡被窃,又能怪谁来?

谁想得到被烧死的庆阳竟是陆萨的亲生儿子!

邓一年骇然于幕后主谋之人的心计,丝丝忧虑从心底升起。

若是邓一年往日未曾受伤之时,只须直截了当将事情说个明白,管陆萨听与不听,信或不信,万阴归虚**再厉害,那也要看谁来施法,对象是谁。但偏偏他体内蛊虫未除,经脉损伤大半,尤其带了杨戬在旁,此时若动起手来,只怕讨不到任何便宜。

若是装作不知庆阳已死,行若无事地将阴阳幡交出,带着杨戬逃回昆仑,又分明十分窝囊恶心,甚至恶毒之至——杀了儿子,还当着父亲的面逃之夭夭,以他的性子是万万不愿做出如此昧心之事的。

踌躇之间,转念再次想到:“也不知这幕后策划一连串阴谋之人究竟有什么目的?每一步都恰到好处,点到即止,好似我自己送上去让他算计似的……此人究竟会是谁?”

瞬时间将所有知道当年往事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摇了摇头,思忖道:“陆萨亲子惨死,不可能是他,玄妹脾气执拗,心机浅透,与世无争,太易西行传道,不死无归,这三人根本毫无可能。昊天元神三分,魂魄已散,也不可能再现世间,即便未死,他若想杀我,万阴归虚**足矣,无须如此设计。摩岩随同万千魔兵,被镇入灭魔群仙阵,也不可能是他,只是……”

他这边心事重重,片刻间转过无数念头,那边陆萨等了许久不见下文,着急不耐地又说道:“上人,庆阳现在何处,可否告知一二?”

这一问,邓一年心中一醒:“……眼下如何应付?不若实话实说了罢,怕他怎地?”隐隐约约冒出的念头倏忽一下又消失不见了。

当下将受命前来除妖一事以及与妖王相斗经过,摘取与庆阳相关的过程说了一遍。说到那蛊妖虫母口口声声“庆阳我儿”时,陆萨脸上由白转青,阴气浓郁,唇色渐紫,待说到庆阳祭出阴阳幡之时,陆萨一张白脸已然如黑云密布,忿怒不已。

邓一年心中暗叹,停了一下,道:“……我见他欲图以此幡困住我,就将他烧死了……”

陆萨顿时如受雷击,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终于忍受不住,张开双臂,仰天长啸,啸声如哭,甚是凄凉:“庆阳庆阳!爹对不起你啊!”那头巨大黑豹也仰天长啸,声如闷鼓,沉闷压抑。

邓一年本是问心无愧,那庆阳认贼为母,滥杀无辜,死不足惜,但见陆萨此状,心中也有些不忍,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长叹一声,住口不言。

许久,陆萨渐趋平静,脸上青气渐消,唇色复白,伸手道:“拿来!”

邓一年见陆萨脸上平静如水,不知他心意,暗暗警惕,从怀中慢慢取出阴阳幡,口中像是无意地说道:“此幡本就要送往司魂殿,却因有人突然出现偷袭,救走蛊妖虫母,因此耽搁了,想必给你消息的人就是那偷袭之人人,欲图挑起……”话说到此处,突觉此番解释太过做作大违本心,遂摇头叹了一声,不再说下去。

陆萨冷冷接过阴阳幡,道:“怎么不继续编下去了?”

邓一年心底微怒,傲然道:“老道所说,句句事实,你信不信都随你。我本待说是那偷袭之人设计引诱我杀了你的儿子,但细细想来,无论有没有人背后策划,庆阳我都是非杀不可的。此等认贼做母,滥杀无辜,是非不分,狠毒自私的人,再来一百个一千个我都照杀不误。”

陆萨闻听此言,心底忿怒欲狂,脸上却毫无所动,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你盗我阴阳幡,杀我亲子,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

邓一年摇头道:“阴阳幡分明是从庆阳手中夺下,你非要污蔑我是偷盗而来的,这是何必?你身为一方世界之主,执掌司魂殿,手中牵系凡间尘世亿万魂灵,怎可以颠倒黑白不分是非?”

陆萨怒极又笑,森然道:“你这是说我不配执掌司魂殿么?”

在昊天几个弟子之中,陆萨的心眼最小,睚眦必较,极爱记仇,所练的万阴归虚**也是极阴的功法,因此导致他更加偏狭阴沉。爱子惨死,令陆萨悲愤欲狂,痛悔难当。一年前他无意中夸奖义子盘都,导致亲子庆阳离家出走,这一年来,他四处寻找,毫无消息,心中惦念不已。谁知道刚得到爱子消息,竟然却是死讯。

心中虽然隐隐猜到邓一年不可能盗走阴阳幡,但不舍爱子惨死,想到一年前对爱子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滚”,连爱子死前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心中痛的简直要走火入魔阴毒发作,以致于根本无法面对在爱子惨死一事上自己应负的责任。

邓一年摇头不语。陆萨数次以言语挤兑非难,自然是因为不舍儿子惨死,但他邓一年也是傲气凌然铁骨铮铮之辈,怎能为了一件问心无愧的事反复辩解迁就?若陆萨真要寻仇,那就手底下见个真章罢了。

陆萨见他摇头,心里更加怒向胆边生。当年昊天传他万阴归虚**曾说道:“磐石性子暴烈嗜杀,桀骜不驯。有我在日,他自然不敢有何异动,但若我不在之时,也只有灵煞与这万阴归虚**能降得住他了,灵煞已随同你大师兄沉入地底不能出世,这万阴归虚**你须勤修苦练,或许终有一日用得上。”

这一万多年来,他镇守司魂殿,以阴阳幡吸取凡间死亡魂灵身上的阴寒之气,勤练不怠,若仅就万阴归虚**而言,成就已超过师尊昊天。再看邓一年,方才竟然躲在杨戬身后盘膝打坐,半晌不答话,想来是与妖王厮杀受了伤,又遭人偷袭,元气未复,言语间对自己的讥刺又反复容让,与他往日性子大相径庭,分明是因为畏惧与他正面交锋才如此。

想到此,他胆气更生,再也不愿忍耐,怒声道:“磐石,你欺人太甚!”

豹吼声声,黑雾荡起,阴风大作,乌云压下,他双臂一振,悍然出手!